了杜家,原打算就是要补这个窟窿的。
可是眼下窟窿没能补上,崔家就如水洼中的蚂蚁,还需奋力扑腾着游上岸,寻一道护命符才好。
崔培挣军功的本事比故去的老侯爷厉害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斟酌儿女亲家的水准就远远不及了,索性打算仍按着老侯爷留下的旧路子走,看看能不能再续上杜家这门亲。
崔柔仪想通了关节,愈发觉得心情沉重。
她能做的实在太少了,除了阻止母亲沈氏推波助澜的下黑手,朝中风云如何变幻都不是她这蝼蚁之力能操纵的,只能是遇见水塘再搭桥见招拆招了。
到底押宝哪边好呢?还是根本就不入局,仅仅作壁上观好呢?她心里也没个底,更不敢胡乱指点老爹如何行事了。
闲扯了这两句后,满腹心事的崔柔仪几乎一路无话,任崔巍如何说笑捧逗也都意兴阑珊,要不是思及府里的尴尬气氛,她都想折返回府了。
待崔家的马车载着兄妹俩来至金水河边时,午门前早已搭好了高大的竹木灯棚,其上密置花灯万盏,皆画着群仙逸事,彩绸如霞,灯山如昼,金碧相射,锦绣交辉,谓之“巨鳌戴山”。
鳌山灯前的大露台上百艺群工,竞呈奇技,伶官奏乐,万民祈福,真是再没有比这更热闹的了。
崔氏兄妹不过来得稍迟了些,就已赶不上趟儿,鳌山下看灯的人早把近处围得水泄不通,实在无处下脚。
崔柔仪隔着几丈远向前眺望,只见大鳌山高约十五六丈,阔三百步有余,其上数点银星连地滚,万松金阙照天明,更有两条大金龙缠缚着鳌柱,口里是一盏结彩团簇的缀珠灯。
周遭太过嘈杂,崔巍只好附在耳边告诉她:“瞧,这叫双龙衔照!”
崔柔仪不住的点着头,离开的这五六年京城的灯会是越办越盛大了,难怪人人都要削尖了脑袋往京城挤。
大鳌山再稀罕,远远看了一回也就过了。崔巍护着崔柔仪慢慢离了看灯的人群,沿着金水河逛起了灯市。
是夜无论通衢委巷,皆是一片滚灯烟火,路边每隔三五步支着一个热气蒸腾的小摊,大锅里咕嘟咕嘟的烧着热汤,短衣打扮的小贩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着:“浮圆子,盐豉汤,甜咸皆有,驱寒暖身咧!”
崔柔仪根本无心体会这市井的烟火气,一心拉着崔巍小心避过沿途的每一盏灯笼,连小小食摊也不肯让他靠近,更遑论猜灯谜、斗花灯了,看他看得就跟眼珠子似的。
崔巍想着她今日莫名其妙吃了沈氏一顿讥讽,简直无妄之灾,心里定还不痛快着,莫若给她买几盏新奇的花灯回去,摆着看看也好消消气。
好嘛,就这也不行。
崔柔仪眉眼一吊,把一颗脑袋左右摆得地动山摇,一张口就是:“不行,不许,今日诸事不宜!”
兄妹俩活像两只斗败了的猫,逛了没一会儿就夹着尾巴火速逃离了那一长溜儿光焰浮动的花灯小摊,转道去了另一条店肆林立的长街,欲寻个地方干喝茶。
崔巍浑身不自在,甚觉无聊正要抱怨:“你那卦算得准才有鬼哩,做什么这副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样子?真是辜负了上元夜,咱们又不是……”
沿街酒馆二楼的雕花小窗忽地被人推开,响动之下碰掉了窗沿下挂着的一串金珠细蕊的五色莲花灯,崔巍恰就正好差半步走至窗下。
“二哥!”
崔柔仪身体比脑子动得还快,一把扔掉手炉飞身扑了过来,就地一蹬用尽力气推开崔巍,自己则被反过来的力道牵着一旋身,缩着肩膀睁大了眼睛定在窗下。
铜手炉滚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三尺长的灯串几乎擦着崔柔仪的额头飘飘忽忽的落地而下,明明灭灭的烛光透过五颜六色的灯纱,带着变幻流动的奇妙光影从她的侧脸倾泻而过。
在一片眩目的光怪陆离中,只她那一双星眸被衬得分外清透明亮,姣好的面容更添几分绮漫的丽色。
几步外的往来路人均看得一怔,独崔柔仪丝毫不自知,理了理鬓边稍稍松散的发丝,面上起了一抹薄怒,抬起头向楼上看去。
二楼的小窗里探出了一个簪金冠银的脑袋,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
闯祸的少年挨着窗俯视楼下,看见仰着头正皱眉的崔柔仪,似乎也是一愣。
从他的视角看过来,楼下正赫然站着一位仙姿玉色的姑娘,肤白如雪,眉目如画,于冷风中亭亭玉立,青女素娥犹不及她一二,就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他定了定心,细视之,又发觉这姑娘穿戴不俗,丁香色的厚绸对襟小袄绣着大片银丝玉兰,大红织锦斗篷密密的镶着一溜儿软毛滚边,连下配的蕊白色累珠叠纱裙都在灯下盈盈流光。
哦,她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黄澄澄的金项圈,挂着一枚满镶红宝的长命锁,行动间光彩粼粼的,煞是好看。
兼之她神情灵动,宜喜宜嗔,让人瞧着便心生欢喜,全然不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