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随他来到安定司的地牢门口,据说这是整个皇城最阴森可怖之处。地牢大门上方刻着一只巨大的赤鸮浮雕,在周围青灰色石砖的衬托下,更显诡异。
“害怕了?”
“没有,只是第一次来,有些好奇罢了。”
凌越回过头来看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如果改主意的话,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语气坚定,“都走到这儿了,不进去一游,岂不可惜?”
凌越皱了皱眉,显然是对我此刻的无知无畏感到无奈,我也很快就被自己的口出狂言打脸。
踏入地牢大门,窄小的石阶一路向下,越来越昏暗,也越来越阴森,只有两侧墙上的石灯,依稀照亮前路。我一不留神,脚下踩空,幸而凌越在前,一把扶住了我。
“没事吧?”
我摇摇头,他不再放心叫我跟在后面,而是与他并排行走,隐匿在斗篷中的手,偷偷伸出来牵着我,他的手温暖又宽阔,让我放心地继续向前。
刚下到第一层,便见石阶左侧出现一道石门,两个和凌越同样装扮的男子分立左右,一看见凌越,便抱拳行礼,“见过指挥史大人。”
凌越冷冷地应了一声,并未向前入内,而是接着往下。
鞭笞□□的“啪啪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从身后的门里飘出来,在整个地牢里回响着,经久不散。
越往下,血腥味越加浓烈,因常年不见阳光而潮湿发霉的味道也越重,其中还掺杂着各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我忍不住扶墙吐了起来。
一抬眼,一只巨大的红色蜥蜴不慌不忙地从我眼前爬过,我吓得大叫一声,扑在凌越怀里。
“没事没事,一只蜥蜴而已,无毒。”
“那只蜥蜴,是……是红色的,怎会无毒呢?”
“人血喝多了罢了。”
凌越波澜不惊地说着这些,我突然意识到,我知道的凌越,或许只是他最好、最简单纯良的一面而已。
我意识到我这样抱着他,十分不雅,便赶紧放开,强行挽尊,“我刚刚……只是没有防备罢了。”说完,继续往下走,突然,脚底下不知道窜过去一个什么东西,定睛看清,是一只硕大的巨鼠。
“凌越……”我几乎是窜到了凌越身上。
“早说不让你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送你回去吧?”凌越一边语气不善地嗔怪我,一边将我整个人打横抱起,小心又谨慎,生怕摔了我。
我睁开双眼,转头看看,那只巨鼠已经不见了,便倔强地摇摇头,“我都走到这儿了,蜥蜴也见了,老鼠也见了,还有什么,放马过来吧!”
凌越忍俊不禁,笑着撇撇嘴,严肃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柔情,“罢了,还是你大哥说的对,你决定的事情,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凌越将我轻轻放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方纯白无暇的帕子,俯身蒙在我的脸上,捂住口鼻,轻轻系紧。绣帕上清清凉凉的香气吸入,闻不见那些恶臭和血腥,整个人清醒了很多。
凌越又牵着我继续向下,来到了第三层,看见那些值守的门卫,才若无其事地将我的手放开。
我们从石门进去,看见甬道尽头燃着一堆炉火,似乎有人还挂在后面的墙壁上,火焰摇晃、灯火昏暗,看得并不真切。
环顾四周,这是个昏暗狭长的牢房,四面是墙,唯有此门出入。每个关押人犯的房间门口,皆站着两个影卫,守备十分森严。
再往走里些,甬道两侧是一道道石墙隔开的牢房,三面石墙,只有朝甬道一侧是密集的木栏围挡,间隔极窄,只能伸出一只手来。这地牢里无窗无光,只有甬道的地面上,有远处的火光投射过的一点点微光。
每一面墙上都布满了斑驳的血迹,潮湿的地面上,血渍和水渍混合交融,时不时有硕大的老鼠蟑螂蹿来跑去,每一步都提心掉胆、触目惊心。
凌越对此似乎早已视若寻常,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已见惯了血腥、黑暗和丑恶。凌越,我想和你一起背负,无论是黑暗还是阳光,只要能和你同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