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间地牢门口,凌越停了下来,手略挥了下,两个影卫立马领会,熟练地打开牢门。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乱草铺就的“床”上,面朝外坐着一个形销骨立、满头枯槁、仪容散乱、衣衫脏污的“人”。
这是……宁国侯?我上一次见他,他还大腹便便,富贵华丽,不可一世的样子,怎么这才一个月,就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了。
凌越径直走了进去,半蹲到宁国侯跟前,语气轻蔑又鬼魅地问道,“宁国侯?侯爷,您可想清楚了?”
宁国侯睁开微闭的双眼,瞄了一眼,冷哼一声,又闭上双眼,满是嘲讽地说,“呸——臭阉人,不配同老夫说话。”
凌越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神色,只瞧见他的手攥得很紧,青筋暴露,快要掐出血来,似是愤怒到了极点。
但随即他又松开攥紧的拳头,起身,侧身对着我和宁国侯,边转动着他食指上的银蛇指环,边不经意地说道,“可惜了,圣上初登大位,即日便要大赦天下,凡因连坐获罪者,皆可得到豁免,尤其是不满十四的孩童,只需核查清明,就能无罪释放。看来,宁国侯世子的小公子,当是不在其列了。”
宁国侯闻言,立马瞪大了双眼,急切地问,“新帝当真能赦免我那小孙儿?”
“侯爷,您那不满三岁的小孙儿,能不能活命,不在圣上,而在于您呐!”凌越勾着唇,邪魅轻笑,是我没有见过的陌生模样。
“此话何意?”宁国侯显然已经对他的话提起了兴趣。
凌越见状,立马又侧身蹲在宁国侯近旁,继续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暗话,圣上刚刚即位,根基未稳,若是知道这朝中,哪些人堪用,哪些人不堪用……”凌越顿了顿,面露杀气,“岂不是便宜得多?到时候,赦免一个黄口小儿,又有何难?”
“凌指挥,若你当真能让新帝赦免我的孙儿,老夫愿和盘托出。”
“当然,只要本指挥得到想要的,自然遵守诺言。”说着,凌越挥了挥手,命外面的影卫进来录口供。
“好好好,老夫交代,该从何说起呢……”
“那就从除夕之夜的黑影人说起吧。”宁国侯似乎有些诧异,凌越怎么知道黑衣人之事,不过立马就说服自己了。安定司是皇城的影卫,是只听命于圣上的爪牙,最是擅长探查暗处之事,想必自己的事也瞒不了多久。
“那夜除夕夜宴,本侯亦在宾客之列。席间,有人给我递过来一张纸条,本侯一看,就知道是宫内的那位要见我。”
“那位?那位不会是您的亲外甥吧——恒王殿下吧?”凌越逼问道。
宁国侯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先帝春秋鼎盛,太子早立,国本稳固,本轮不到他人觊觎至尊之位,怎奈这世间,多得是贪婪之人。早在多年前,哦,就是北郊行宫遇刺那年,他们便已准备在围场对先帝下手,再包围皇城,逼退太子,另立新君。谁成想,就在动手前夜,遇上另一伙刺客行刺先帝,最后是那个小女官替圣上挡了一灾。发生了此事,行宫的护卫防备愈加森严,先帝也无心继续春猎,不久回返,他们便没了下手的机会。那个时候,我虽知内情,但并未受其拉拢,当然,也没有向先帝告发。”
宁国侯沉默了一会,愤愤不平地继续说道,“可是,先帝他欺人太甚。老夫年轻时为大邺出生入死,守疆护土,立下了汗马功劳,老了老了,还要被卸去兵权,空有这军侯的虚衔。先帝他猜忌心重,从未真正地信任过老夫。
去年,我那小儿子战死在西南,他才二十岁呀,二十岁,还未娶亲,就可怜地死在了那烟瘴之地。我垦求先帝赐他大将军之尊荣,先帝不仅不准,还要我将手上的兵符交出来,安安心心搬入京都养老。名为养老,实为囚禁,我一家被困府中,半步难行,出入都有人监视。
先帝如此行事,怎叫人不心寒,又怎能不恨?既然他一生怀疑这个要反,怀疑那个要反,那我们就反给他看。我打发我的夫人入宫,找到了那人,言明合作之意。待到事成之后,要奉我的小儿子为大将军,入太庙,享受万民敬仰。让我卸甲归田,告老还乡,带一家老小,远离京都,远离朝堂,安稳度日。”
“您以为你助他们成就了大事,他们会放过你,放过你一家老小吗?有弑君篡位的把柄在手,必定要将你除之而后快,在皇权的诱惑面前,即便是亲舅甥,也不例外。”凌越面不改色地怒斥道。
“老夫糊涂呀……毁了自己一世清名,牵连一家人入此万劫不复之地,百死难赎。”
“事到如今,可不见你那好外甥来拉你一把,倒是躲得远远的,恨不得跟你没有半点牵扯,如此,你还要帮他背锅吗?”
“玉妃,恒王,你们害得老夫好苦呀!”
此言一出,我十分意外。我并不意外恒王,毕竟他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这位又是他的亲舅舅,帮着自己的亲外甥上位,倒也顺理成章。
虽然此次宫变,那位还化身忠勇之士,冲进承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