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我都跟失了魂的木偶似的,没换过衣、没洗过脸、没漱过口、没梳过发,行军时在马车里枯坐发呆,扎营时在营寨里四处游荡,整日里浑浑忳忳,不知所谓。
李荃是个武人,不擅于照顾人,也不似方渐海般心细。他自己不饿不渴时,断然想不起投食于我。我邋遢至此,他浑然不觉有何不妥,未曾提醒半句,我痴痴呆呆,更不自知。
朔风正紧,既劲且哀。
我觉出一丝寒意,恍惚见一人朝我走来。那人身姿袅娜,身披白狐毛裘,更衬得唇红齿白、颜色娇艳。
李荃躬身一礼:“夫人。”
陈氏径自走到我面前,秀眉微蹙,捏着鼻子,退后两步,佯作关切之态,话里话外却尽是嘲弄之意:“黎妹妹,数日不见,你这是怎么了?怎的披头散发、蓬首垢面,身上还好大一股子馊臭味儿?”
我看也不看她,掉头便走。陈氏娇叱一声:“站住!”
我顿了步子,陈氏绕到我面前,端出一副高高在上之态,冷冷地道:“你若不会行礼,不如教你的奴才教教你。”
我迟钝地收回一线理智,脑子运转起来:简益才自杀,死无对证,我抓不住把柄,没法子对付她。一念及此,心灰意冷,我垂了头,不搭理她,心里想着:她不过是想趁我失意落魄,奚落我一顿,我不理她,她撒撒气、解解恨,便会作罢,不再纠缠我。
陈氏怒道:“我教你行礼你便装死,你以为我拿你没法子?”
我心下暗笑:姑奶奶今日就是不行礼,你待如何?
陈氏见我装聋作哑,又无法迫我行礼,便逞起口舌之利,羞辱道:“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不敢在我面前继续使威风了?怎么了?蔫了?你得意什么?嚣张什么?你凭什么和我争宠?你从头到脚有哪里比得过我?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丑陋模样,你这般粗鄙下贱之人,根本不配伺候公子!”
陈氏一通谩骂,没有激怒我,却先激怒了她自己,越说越来气,眸中沁出恨意,恶声恶气、口不择言地道:“你先前得公子青眼,全是沾了姓赵的那个贱人的光,她倒使得好手段,竟能怀上公子的骨肉,生下那个短命的小鬼!要我说呀,公子一走近年,谁知道那个小鬼是不是公子的,说不定是个野种呢?那个小鬼还活着时,公子便已腻了你、厌了你、冷了你,她如今死了,你还能沾谁的光?”
“野种”二字倒刺般扎进我心里,她怎么羞辱我,我都能忍,唯独忍不了她辱骂阿福,半个字都忍不了。
李荃看不过去,跨前半步,道:“小殿下还未出煞,望夫人口下留情。”
陈氏正在气头上,见李荃替我说话,当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李荃反应迅捷地抬起手,欲擒住陈氏的手,忽又放下手,生生受了她一耳光。
陈氏盛气凌人地斥道:“主子说话,岂有你个奴才插嘴的份儿?”
陈氏委实愚蠢至极,我正愁拿不到她的把柄,她自己便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来。
我冷声道:“李大人,按住她。”
李荃先是微微错愕,旋即道了声“好”,反握佩剑,用剑柄在陈氏腰背上点了几下,再穿过陈氏腋下,将她架在剑上。整个过程中,他的手没碰到过她一下,显是刻意避忌。
我走到陈氏面前,她动弹不得,瞪大了眸子,道:“你意欲何为?”
“你不是喜欢动手么?”我活动着肩膀和手指,“那咱们就动手解决问题。”
我使出全身力气,扇了陈氏一耳光,直打得自己半条胳膊都麻了:“这一巴掌,为阿福的娘亲赵夫人而打。”
陈氏一时蒙了,说不出话来。
我休息片刻,待力气恢复,又抡一掌,掴在陈氏漂亮的脸蛋上:“这一巴掌,为阿福而打。”
我再次挥起手臂,狠狠抽了陈氏一嘴巴子:“这一巴掌,为李大人而打。”
陈氏被我打得半边脸红肿发紫,嘴角边含着血丝。她怨毒地看向我,咒骂道:“你这个贱人!我要告诉公子,我要杀了你——”
我冷笑道:“好,我这便带你去告。”
我并未直奔主帐,而是先去勤务营。军中各部官员大多跟随江皋所率的大部队,只有数人临时组成勤务营,跟随刘恕所率的部队,管理军中各项事务。
负责刑罚的官员是军刑官的下属,名唤陆瓒。
我寻到陆瓒,道:“陆大人,我与陈夫人有桩官司要断,烦劳你随我走一遭。”
我虽不再总管文书,但陆瓒仍买我的面子,客客气气地道:“不敢,黎姑娘但有吩咐,自当效劳。”
待至主帐前,刘恕应是准备巡营,身边跟着严翟、高止两位将军,魏子羽、李洙等几位秘书及众多侍卫。
我见时机不当,便欲退走,岂料陈氏冲将上去,跪在刘恕身前,哭得梨花带雨。
数日未见,刘恕气色不佳,脸色发白,眼周泛青,眸中布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