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以为,乞伏完当众淫辱澄阳公主是一时兴起之举,可从乞伏完营寨的众女奴口中得知,与乞伏立哀不同,乞伏完没有奸|淫或虐待女人取乐的嗜好,而且乞伏完的妻子中不乏女奴出身的华夏女子,可见他也没有种族歧视的观念,轻贱华夏人。
如今思来,此举应是有意为之。
万俟瑜瑶拉拢梁国贵族,欲建邦交,乞伏完便羞辱梁国公主,破坏邦交;万俟瑜瑶邀刘恕共襄盛典,交好晋国,乞伏完便刺刘恕祭坛之上,开罪晋国。乞伏完步步紧逼,欲迫她杀出草原,倾力一战。
两人都有自己坚守的道,对错无法评断,成败自有历史。
刘恕忽道:“我有一事不明,亦想向你讨教。”
我又是一怔:“公子请问。”
刘恕凝神看着我,问道:“你为何笃定万俟瑜瑶不会刺杀我?便是形势不利,焉知她不会逆势而为?”
我回望着他,凝视良久,道:“公子,唯有此事,你不能理解。”我轻轻地、浅浅地笑了一下:“因为你没有这种感情。”
他是个理智永远凌驾于感情之上的人,又怎能体会到那种超越一切的爱呢?
刘恕嗤笑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她爱着我,舍不得杀我?”
我一笑带过,岔开话题,问道:“公子,听说赫连朔给乞伏完求情,他们不是政敌么?”
刘恕反问:“万俟瑜瑶铲除了左贤王,下一个,轮到谁?”
我拧起眉头:“可赫连朔不是代王的亲信么?”
“君主制并行联盟制,不过权宜之计,终归行不长远。”刘恕不愿多言,叹了口气,道,“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了。”他抬起我的手,用力搓了搓,“怎的还这般凉?”
我垂了头,低声道:“代国太冷了……”
刘恕道:“后日启程回朔州。”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过得半晌,又道:“公子,阿福的病拖不得,简益才死了,得想别的法子,不如召——”
刘恕手下动作一滞,道:“召谁来都没用。”
我心头一紧:“此言何意?”
刘恕敛了眸子,掩去所有情绪,以近乎淡漠的平静口吻道:“我一直没告诉你,血竭子是梁宫里头对待罪人的慢性毒药,服者饱受痛苦方死,无药可医。”
我瞪大眸子,忘了呼吸,呆愣许久,濒临窒息的感觉才唤回一线神识:“我听得不太明白,桓之和简益才不是都有法子治么?把毒液和毒血排干净,不是就好了么?”
“这法子只能拖得一时,救不了命。何况这法子本身便与酷刑无异,痛楚难忍,消耗甚剧,成人尚熬不住几回。”刘恕阖上眸子,“阿福……保不住。”
我倏然扑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是她爹,你得想法子救她,而不是用一句‘保不住’把自己的责任推开!这道理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么?”
刘恕任我拽着他的衣领,默不作声,我尖声道:“你说话呀!”
刘恕看向睡在一旁的阿福,低声道:“那雅尔大会那日,她很欢喜。她爱高歌、爱喝酒、爱骑马、爱翔空,实是个顽劣的小疯丫头,都城里规矩多,她定然待得不快活。我再三思量,我们就把她留在大草原上罢,她会喜欢。”
我无力地松开手:“我怎么听不懂你说话了,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刘恕双手按在我肩头上,定定地看了我良晌,嘴唇翕动,可终未解释半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