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与刘恕一道用膳,他问道:“如何?校书之位,可有人选?”
我摇头道:“还差一点儿。”
刘恕睨了我一眼,催道:“动作利索些。”
我好笑地道:“你急什么?”
刘恕不与我啰嗦,直截了当地撂下话来:“这么点小事,再给你三两日,也该办妥了。”
我莫可奈何地道:“是是是,我的公子爷。”
次日,整理文书毕,李洙、陈再书、赵秋生三人正要离开,我扬声道:“诸位且慢,再稍坐片刻。”
三人闻言又坐回各自席位,我略作思量,道:“如今晋国、代国攻占凉州,分城相抗,关系扑朔迷离,诸位皆是公子帐下才俊,不知对目下局势有何高见?”
陈再书面色微变,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赵秋生凝神思索,沉吟不语。李洙眸光闪烁,似乎有些兴奋,嘴唇翕动不已,却耐了性子缄口不言。
我见三人都不开口,便看向赵秋生,道:“不知赵参事怎么看?”
赵秋生想了又想,方慎重地道:“代军趁我军与梁军交战之际,挥师南下,原意显是想窃取战果、坐收其成。代王与公子多次会晤,若能和谈,代军便会退兵,若未能和谈,我军兵马三倍于彼,胜算有十之八九。”
我颔首而笑,赵秋生见我神情温和,登时松了口气。
“我以为不然。”
我循声望去,李洙长身而起,朗声道:“我军与代军打不起来。”
我微微倾身:“何解?”
李洙道:“代王建代国,处处步武华夏列国,又定都于云中城,云中城位于敕勒川之南,远离草原,多为耕地,其民以农耕为主,生活方式与华夏人相近,由此可见,她的志向——”李洙摇了摇头,字字掷地有声:“不在北方。”
我心中一凛,摒除杂念,收摄心神,认真听他说道。
“云中城以南地势平坦,无有阻碍,易攻难守,处境凶险。我以为她今次南征之目的,应是夺取恒河,一来可以之为屏障,二来可立足于华夏。”
我暗暗道:他的观点竟与刘恕的“划江而治论”不谋而合。
李洙有条不紊地道:“万俟瑜瑶虽效法华夏列国治国之策,但学得不伦不类,既行君主制,又保留联盟制,此实为祸源。”
我凝神看向李洙,暗赞他一句话便切中了要害。
“代国之权柄一分为三,万俟瑜瑶这位君主之下,还有两位联盟首领,一位是右贤王赫连朔,一位是左贤王乞伏完。赫连朔是新王派的首脑,在万俟瑜瑶夺权之初便追随于她,自与她亲厚。乞伏完则是旧王派的首脑,原本便是她的死对头,即便投降,互相猜忌,君臣岂能同心?”
李洙顿了一顿,道:“万俟瑜瑶有心拉拢梁国贵族,乞伏完却当众淫辱了梁国的大长公主,可见此人根本未将自家君王放在眼里。万俟瑜瑶如根基已稳,大可趁机对乞伏完出手,一来可博取梁国贵族信任,二来可除去心头大患。她却并未这般做,而是隐忍求全,吃下了这个哑巴亏,那便说明……”
李洙显然在刻意卖关子,又作一顿,方道:“她的实力还不够,动不了旧王派。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会与我国宣战?”
我问道:“他们不打,那咱们呢?”
李洙道:“我军兵马虽众,然战线过长,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若与代国交战,只会教燕国捡了便宜,公子——”
陈再书忽道:“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他日再议罢?”
我蹙起眉头,不悦道:“我们正说到兴处!怎有不教人把话说完的道理?”又看向李洙,问道:“依你看来,既然不打,那便如何?”
李洙道:“做买卖。”
我奇道:“何解?”
李洙道:“代王欲取恒河不成,定会退而求贺兰山,就看她想把贺兰山以南、凉州以北的土地卖什么价钱给公子了。”
听李洙一席话,我心中云开雾散,对眼下局势明朗不少,难怪代、晋分城相峙之时,刘恕却敢出兵阗西,想来也料定代军不会与晋军开战。
李洙退回席位后,我这才慢悠悠地看向陈再书,道:“你有什么见解?”
陈再书道:“没有。”
我眯起眸子看了他半晌、等了他半晌,他却只敛眸不语,我不免扫兴,冷冷地道:“那便罢了,都散了罢。”言罢,当先起身,行至陈再书身旁,一甩衣袖,怫然作色:“哼!不识抬举!”
陈再书默不作声,躬身作聆训之态。
我方回偏殿,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葳蕤便道赵秋生求见。
我唤赵秋生入殿,他言道我忘带了样东西,故而专程送来。
我暗自纳罕时,他递来一卷竹简,我顿时了然,摊开竹简瞄了一眼,见里面包着一颗硕大的东海鲛珠,便教葳蕤出去守着,问道:“赵参事,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