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倌应了句“是”,转过头对我说道:“姑娘且将孩子放在榻上。”
我依言将孩子放下,医倌打开襁褓,仔细检查起她全身各处,她许是受了惊吓,哭了起来。医倌又取了铜针,在她身上刺了几下,她霎时嚎啕大哭,小脸憋得通红,我心疼地道:“轻些,轻些。”医倌连连点头,不住道:“是,是。”
查了许久,医倌仍是一筹莫展,刘恕阴着脸,问道:“怎么样?”
医倌道:“古怪得很,古怪得很。”
我急得抓心挠肝:“到底怎么回事儿?”
医倌道:“这症状十分罕见,我实不敢妄下断论。”
我将孩子抱起,恼道:“你这话说与不说有何区别?白白教孩子挨了几针!”
医倌见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刘恕合上眸子,一言不发,只不耐地挥了挥手。
我自知方才话说重了,忙圆场道:“快去给公子瞧病罢。”
医倌给刘恕切完脉后,开了方子,交给大吉祥。大吉祥亲自前往抓药,命人煎好,伺候刘恕服了药,又服侍他沐浴、更衣。
粟米粥送来后,我用勺子舀了上面的清汤给孩子喂,她初时不愿喝,总往出吐,还耍起了脾气,大哭大闹,直到哭闹得乏了,没了力气折腾,才任由我喂了少许汤汁。
喂完粥后,我将她哄睡着,刘恕亦已卧床歇息。
殿外忽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微微蹙眉,将孩子放在刘恕身边,转身出了屋子,走到殿外,见方渐海已回来,便问道:“方大人,发什么了何事?”
方渐海道:“我方才回来。”他看向站在台阶下的那名侍卫,道:“长延,你说罢,黎姑娘是公子的心腹,不妨事。”
他一说“长延”,我便想起了那名侍卫的名字。他姓康名韦,字长延。
刘恕的从属由秘书、侍卫、内侍三拨人组成。李荃和大吉祥原先皆是近身侍奉晋王的人。李荃为敕封一等侍卫,在刘恕的众侍卫中地位最高。方渐海因受刘恕信赖,亦近身侍奉,地位次之。其他侍卫我虽面熟,却未必叫得出名字。
康韦看了看我,又看向方渐海,道:“方大哥,此事并非小事,怕是须即刻知会公子。温衡和他的弟子,还有秘书官魏子羽带去的人,同代国左贤王乞伏完的人大打出手,双方各有死伤。”
我倏然色变:“打起来了?温衡他们回来了么?”
康韦点头道:“此刻应已进宫了。”
晋国与代国虽是友非敌,然此际一同攻入凉州,局势不明,关系微妙。
两国首脑尚未会晤,分割利益,在这节骨眼儿上,部属私自相斗,极易引发争端。更何况出手的是晋国的使者和代国的左贤王。
我沉思片刻,道:“方大人,咱们先去看看情况。”方渐海道:“好。”言罢,又招呼来两名侍卫,由康韦带路,一行五人径往宫门处行去。
行至宫门,魏子羽正同张真交接人马。我快步上前,待见到温衡和初一,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二人浑身是血,温衡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将脸埋在他胸前,瞧不清样貌,尚不及肩的短发被血和汗打湿,粘在脸上、脖颈上。
温衡仿佛失了魂魄,身上全无人气,眸子里一片死寂和灰暗。
我唤了几声,他也没反应,自顾自朝前走去。我本欲追上去,可眼角余光瞥见初一摇摇欲坠、不得不以剑拄地支撑着身子时,忙回过身去扶住她,急道:“快去请医倌来。”
方渐海对身后一名侍卫吩咐了一句,那名侍卫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我小声询道:“初一,伤得可重?”
初一犹如未闻,只眼珠不错地盯着温衡。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她方道:“我没事。”说罢,挣脱我的手,径自走了。
魏子羽交还人马后,方渐海走了过去,二人相互见礼。方渐海引魏子羽至我面前,我行了一礼,道:“魏大人。”魏子羽还以一礼,道:“黎姑娘。”
我问道:“魏大人,今日公主府发生的事,可否与我翔实道来?”
魏子羽道:“代军攻入北门后,代王万俟瑜瑶与左贤王乞伏完分道而行。乞伏完抓了百姓,询问谁是凉州最高贵、最美丽的未出阁女子,百姓说了大长公主的名号。乞伏完便直奔公主府,当众淫辱了澄阳公主。我携使印赶至时,温衡和他的弟子已同乞伏完的人交上了手,二人遭围攻,皆受重伤。我劝乞伏完放人,反遭其詈骂,交涉未果,只得出手。”
我听得头皮阵阵发麻,久久不能言语。
方渐海沉声道:“黎姑娘,事态严重,须尽快请示公子才是。”
我“嗯”了一声,道:“方大人,你先去安顿温衡,我这便回去找公子。”方渐海道了声“好”,率两名侍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