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沉,抵着我的头,睡了过去,没过多久,忽地惊醒:“方渐海!”
“公子,属下在。”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刚过亥时。”
“水可送来了?”
“还不曾。”
“再去查探。”
“是。”
我抬起头看着他,疑惑地问:“水有问题吗?”
他揉了揉眼皮,声音干涩喑哑:“丹阳驻军与大营人马用的是同一批粮草物资,不过丹阳那边吃的是井水,大营这边吃的是甘渠水。丹阳城暂未发现患此病者,军师推测,极有可能是敌军在甘渠河上游投毒,是以大营用水须从丹阳运送。”
他望向远处,神情哀恸悲悯:“孤情愿相信是神灵降罚,也不愿相信是甘渠流毒。你知道‘甘渠’是何意么?”
我想了想,说道:“甘甜的水。”
他眉宇间锁着化不散的愁绪:“河流哪有甚甜的、咸的?称作‘甘渠’,乃是百姓对母亲河的亲昵。北方土地干旱、雨水稀少,远不及南方滋润。恒河出昆仑、甘渠出敕勒,它们是北方最大的两条河流,养育了无数生灵。梁国得天独厚,恒河、甘渠贯通版图,自古便是水草丰茂、粟谷充足的福地。周朝时,诸侯封地之名就是粮仓的‘粮’字,自立门户后,才以‘梁’为国号。”
他顿了顿,叹息道:“甘渠河流经代国、梁国、燕国、晋国,周国,汇入东海。倘若梁军当真在甘渠河上游投放了大量致幻毒药,戕害的岂止是今次北伐的晋军将士?更是……千千万万无辜的苍生百姓。”
他又叹了口气,沉重地说:“更何况,此时还是春耕之际。若是影响了耕作,来年会有多少饿殍横尸野岭?”
我脑子反应迟钝,他的话听得似懂非懂,一知半解,不知道应该怎样宽慰他,只用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握住,默默不语地陪着他一起忧愁。
他低头看着我,苦笑道:“你现在痴痴呆呆的,孤同你说这么多作甚呢?”
我觉得很委屈,嘴一撇,小声狡辩:“我、我不傻。”
他冷峻的眉眼如度春风般舒然而展,流露出一丝怜爱之意,竟是温柔得醉人:“便是一直如此,也——”
他猛地住了口,眸中波澜起伏、风动云涌,终归于平静,再看向我时,所有的感情都淡了去:“时辰已晚,孤便不久留了。”
“向良……”
他的手从我手中抽离,再不肯多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向良!”
我追了上去,却被人拦住了去路,徒然看着他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暗夜中。
我颓然跌坐在地,轻声呓语道:“向良,我会好起来的,你别嫌我……”
这时,夜空中突然出现一只人面鸟身,长着翅膀的怪物,狞笑着朝我飞了过来。我惊惧交加,连连退后,手中不意摸到一样物品,就想也不想地砸向那怪物,粥碗穿过它的身体,“砰”地摔碎在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我抱住自己疼得似要炸裂开来的头颅,紧闭双眼,低声抽泣:“假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我就这样哭着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面前摆着三碗粥、三盘菜、三个馒头,还有一壶水,应该是送了三次饭吧。
我丝毫不觉得饿,可转念一想,我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不吃不喝又怎么能恢复元气呢?我拿起一个馒头,一口接一口地吃了,吃完不觉饱,就又拿起一个馒头吃了,如此这般,我像是被饕餮附了体,居然将三个馒头、三碗粥、三盘菜,丁点儿不留地全吃了,胃跟无底洞似的,依然没有半分饱胀之感。
我呆呆地坐了片刻,腹中一阵绞痛,喉咙发痒,忍不住捂住嘴咳了起来,摊开手时,却见掌心全是鲜红的血。
我愣住了,眼泪不知不觉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滴在掌心,与血液混在一起。
我慌张地站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左顾右盼,看到床时,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掀开褥子,将手在褥子背面擦干净,再将褥子铺好,见手心犹有血污,就提起水壶,倒了些水洗手。
脚步声乍响时,我惊得手一软,水壶啪地一声落地,激得水花飞溅。
“怎么了?”
我拍了拍胸口,掩饰性地笑道:“你怎么突然来了,吓了我一跳。”
他眸子微敛,神情极为严肃:“孤问你怎么了?为何惊慌?”
我咬了咬唇,小声说道:“刚刚摔倒了,把手弄脏了,所以就洗一洗,没想到你会来……”我怕他继续追问,忙上前挎住他的胳膊,转移话题:“你看,我把饭都吃完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空碗盘,又看了看我,态度冷淡地说了句:“如此甚好。”撂下这句话,他就要挣脱我的手,我知道他又想走了,心撕裂般地痛了起来,强挤出一个笑容,抢在他告辞之前,说道:“向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