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番谈话后,徐青兰一直称病再未出过门,除去院子中人和陈允意,也没旁的人再见过她。
沈凌刚进院中时,就见郭衡和陈允意正坐在一起看什么东西。
“呆子,不是这个!”郭衡抬手拍在人额上,将书翻了个页指着其中一句道:“你看这,这个才对。”
陈允意本就心里难受得紧,被她拍了一下更是沮丧,捂着头眼含泪花道:“我……我知道了嘛,你打我做什么?”
郭衡还要再开口,余光瞥见沈凌的身影,这才止了嘴,起身对沈凌行礼:“沈姐姐。”
陈允意也顾不得哭了,抹着鼻子忙不迭站起来,强撑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沈修仪。”
陈允意是明王世子,若真论身份自该是沈凌对他恭恭敬敬的,可陈允意受徐青兰教诲,知道这是自己以后托付的人,要再三恭敬才是,是以每每他见了沈凌,都是自降身份端端正正喊一句“沈修仪”。
沈凌一开始还会纠正他,不必对她这般恭顺,只是一直没能起效,到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不再白费工夫。
“嗯,这是怎么了?”沈凌走近了,低头看了眼桌上内容。
是一册医书。
可徐青兰长久服用那药,这个时候早就没救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孟丘山都无能为力,陈允意如今也只是白费工夫罢了。
“小世子想翻医书,但总是记岔东西,我一急就打了一下……”郭衡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像是怕沈凌不信,举着手保证道:“真的就一下!”
沈凌摇摇头,抬手轻抚她道:“没事。”
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再寻常不过,她看着也没用力,倒算不得什么。只是陈允意此时这状态,徐青兰怕是也就这两日了。
“阿衡,你先在这坐会子。”沈凌转目看向陈允意,道:“我有些事要和王妃说,小世子带我去见王妃,好吗?”
陈允意哽着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虽是白日,徐青兰屋内却也点着不少灯,弥漫满屋的浓密药味,沈凌才进来便蹙了眉头,心底的猜测又落实了几分。
沈凌走到床近前,才终于看到徐青兰的情况。
小半月不见,徐青兰面色更白了些,不带一丝血色,全不似初见时的红润,人也咳得更厉害,看着翻身似乎都困难。
听见她进来的动静,徐青兰勉强被人扶着坐了起来,虚着声音说:“修仪咳咳、来了,坐吧。”
陈允意很是懂事,径直跑到徐青兰身边,安静待着也不说话,一双眼睛明晃晃盯着徐青兰,泪花转瞬又泛了出来。
徐青兰尽力对他扯出个笑容,开口却依旧是对着沈凌:“我算着时间修仪也该来了,便一直等着你呢。”
“王妃知道我今日一定会来?”
“左不过就是这两日了,咳咳咳,不是今日也是明日,有什么分别?”徐青兰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昨日听她们说了,平南王世子回来了,这样甚好,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听小姑娘说,外边生了灾病,修仪,这是个机会……”徐青兰提起力抬起手,似是个击掌的动作,眼含深意望着沈凌,“王爷为平流民而死,我本就身子不好又不巧染了疫病,临终前将我儿允意托付给陛下亲信修仪沈凌。不求陛下垂怜,只求陛下知王爷悔过之意,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善待允意,替我夫妇尽孝于君父身前。”
她力有不支,片刻也撑不住,那手便要落下的一瞬,沈凌伸手接住了人。
“沈凌有幸受王妃信任,定尽力顾全明王世子,将天家血脉安然带回。”
徐青兰露出个笑容,看到陈允意咬着下唇不肯松、眼中盈满了泪水的样子,她唤道:“九九,好孩子,别哭……男子汉大丈夫,不哭……”
“不哭,我是好孩子,不哭。”陈允意连点了几下头,将泪水胡乱抹去。
“回去见了皇爷爷和皇祖母,也不能随便哭。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你舅舅和姨母,母妃从前错了,替母妃好好孝敬他们,知道吗?”
“嗯。”
沈凌垂下目,不去看这一幕,低声道:“徐侍郎一切皆好,徐夫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如今已无大碍,将养着也便好了,徐青松徐大人如今在洛州为官辅佐洛州刺史,徐青竹还在家中,一切无恙。”
“多谢你。”徐青兰浅淡一笑。
“我今日还请了贵客,和人有些事需要了结,怕是顾不上允意了,修仪便把允意接走吧,我也放心些。”
“母妃!”陈允意喊出了声,猛地摇头道:“我不走,母妃……”
“九九,听话。”徐青兰才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
陈允意手忙脚乱扶着人,只顾着应声:“好,好,九九听话,九九一定听话,母妃……”
沈凌叹了一口气,接过徐青兰递过来的手,拉着陈允意跪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