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凶灵的魂魄搅成碎片,随着他凄厉的惨叫声一同消散在天地间……
众人纷纷欢呼,奔走相告。
整条半步黄泉街是前所未有的沸腾热闹,好似过年。
红尘别茶馆门口的人群与鬼魂逐渐散去,但少年依旧飘在原处,静静瞧着她。
密如鸦羽的长睫整齐排成一排,由内而外都规规矩矩的。
“我可以进去吗?”语气依旧轻柔有礼。
除去不请自来的凶灵,寻常亡灵想要进入家宅,需得经过主人同意。
夜流西也不是过河拆桥之辈,“少侠请进,容我为你点香火,以报答您的救命大恩。”
“叫我东冥吧。”
少年拱手道谢后,不急不缓地款款飘进屋内,自我介绍:“以前家人和朋友都会这么喊我,说起来,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说着垂下头,攥着剑鞘的手指泛起微微的白。明明是才拯救一整条街的少年英雄,却忽然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看得夜流西有些哑然。
什么路数,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怎么就生出两副面孔?
“是这名字不好听么?”
他等了许久都未听到她答复,有些气馁地垂下双肩,但湿濛濛小鹿眼睛却怯怯看向她,隐隐透着丝丝希冀。
夜流西不被他可怜外表所迷惑,“你先说说,为何要帮我?”
不待他张口出声,又抢先一步道:“别说是被我美貌所折服,一见钟情,甘愿当我的护花使者?姐姐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不好意思搓搓衣角,“是因为,姐姐这里的香火闻起来最好吃。”
姐姐二字,叫得自然且顺口。
夜流西:“……”
好嘛,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还攀上亲戚了。
“想吃香火是吧,我这就去为你准备,但您这一声‘姐姐’,我着实受不起。”
夜流西搀扶起摔伤的阿音,上楼点香。
白衣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跟上去再解释什么,但触碰到夜流西警告的目光,赶忙退回原处。
只一双灰蒙蒙的目光追随着她身影,寸步不离,眼巴巴直勾勾望着她。
讨要香火的想法,遍布他整张俊朗白皙的面庞,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却又听话地不敢吭声。
这般养眼的乖宝宝,有几人能拒绝呢?
饶是夜流西再冷硬的心肠,最终也败给了他。
于是在这夜之后,拥有两副面孔的绝美少年,时不时会光临红尘别茶馆。
每次都如及时雨似的帮夜流西赶走凶灵,事后又会孩子气地追着她要香火吃。否则就赖着不肯走。
事实上,给他点完香火也不肯走。
或是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或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某个角落,被问到时,他就会不好意思红着耳朵,轻声道:“姐姐,我还想吃你……的香火。”
“都说了,别管我叫姐姐,我承受不起。”
还有,这断句怎么听起来有点古怪?
两三次接触下来,夜流西大概弄清楚东冥的来历,如同缠绕在他周身挥散不去的情绪一般悲伤。
东冥本是世家公子,文武双全,本应入仕为官,匡扶社稷。不想赶上逆贼造反,在混乱打斗中被人误杀。
本以为此生就这般潦草结束,哪只亡魂坠入地府,却被告知他因非正常离世,阳寿未尽,无法步入轮回。阴差本想助他还阳,不成想逆贼放火烧宫,连同他的尸首也被烧成灰碳。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天下之大却只能独自飘零,四海为家。
“你可曾问过阴差,阳寿还剩多少年?”
夜流西被他缠得烦了,开始设身处地替他想法子去投胎,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东冥:“五十年。”
夜流西:“……”这寿命也是长到令人发指。
她又想了想,“那你可曾问过阴差,是否有办法折损阳寿?”
东冥摇头,兀自认真思索:“这倒是从未想过,但想来做些穷凶极恶之事,或许可行。”
说到“穷凶极恶之事”时,他忽然抬头凝视着夜流西,惯是阴霾的黑眸难得亮了亮。
夜流西心尖一颤。
一说到想做坏事,就盯着她瞧,是几个意思?
“其实你现在这般也挺好的,想去哪就能去哪,纵览名川大山,看遍人间世事,是多少年穷其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梦想。你说呢?”
“我原本也是这般打算,但真的在四海九州游历一遭后,走来走去才发觉,偏安一隅也挺好。”
东冥飘荡在红尘别茶馆半空,面色平和地环视着四周,满意地点点头:“尤其这里还有对我口味的香火,可遇不可求。”
夜流西:“……”得,又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