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过了立春时分,眼看着就快要到四月了,雾隐山上却依旧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沉积的旧雪如毛毡一般厚重地铺满了整个林子,寒风肃肃,凄风冷雨,深邃苍穹之下,俨然一副与人间四月天有着霄壤之别的意味。
然而,山中林子的尽头,几株火灵桃树如同约好了一般,一夜之间绽放开来,重瓣朱粉,千里飘香,为这山中萧条的景致平添了一丝暖色。
在这漫天的粉与白的辉映之中,一个青衣女子神色凝重,她站在火灵桃树后的洞口处,正望着树根旁裸露的泥土,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传说,火灵桃花开——福禄将至;她双手忐忑地攥着拳,低着头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右手掐指算了算,只是,凭她几十年的修为,只模糊算到了将有大事要发生。
这时,婢女冰凝的声音打断了青衣女子的思绪。
“莫二奶奶,山下又来了一个顽固不化的村民。”
青衣女子回过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女子,一时没有言语;其实,方才那婢女走过来时,她便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那……奴婢这就赶他下山。”
唤作冰凝的女子全身穿着厚厚的狐貂皮,头上戴着灰色裘帽,似乎对眼前人的沉默习以为常。
“冰凝,你来这雾隐山几何了?”青衣女子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问询冰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冰凝一愣,立刻垂首敛气,恭恭敬敬地答道:“回莫二奶奶,这山中无岁月,奴婢只些许记得雁归雁走,已是一十八年寒暑。”
青衣女子顿了顿,叹了口气,似有感慨道:“日子竟过得这样快,你来这里竟也有一十八年了。”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一双暗棕色的眼眸看向远方,“在我看来,你背着那个人,在拜仙亭中苦苦哀求……仍像是发生在昨天似的。”
冰凝听闻,短暂的诧异后,眉宇间露出了哀伤的神色,她苦笑道:“奶奶……今日怎会想起提及那些陈年往事?其实在奴婢看来,那些事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了。”
“冰凝,你也莫要怪我旧事重提。你服侍我,虽非我愿,却到底也兢兢业业了这些年,我常在想,你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冰凝怔了怔,只觉得今天的莫二奶奶有些反常,因为往日里,莫二奶奶甚少提及“那件往事”,她郑重地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眼前端庄肃穆的女子回道:“奶奶,不管是救他,还是留在这里,奴婢没有一刻后悔过。”
“是么……话虽是这样说……”青衣女子恍然,“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二奶奶?”冰凝见她晃神,再次轻声呼唤。
那位青衣女子却只是沉默。
青衣女子原名莫羽,自打冰凝来到这雾隐山后,便开始称她为莫二奶奶。莫羽曾几次想要纠正她,可想想一来冰凝出身名门,言谈本就规矩;再则自己的年纪本就可以做她的长辈了,让她尊称一声二奶奶也未尝不可,于是便索性作罢,由着她叫了。
倒是眼前冰凝坚决的神情,让莫羽想起了一些往事,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浮现出脑海,然后,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话说到此处,莫羽本不愿再多言了,毕竟不管怎样,那都是冰凝自己的选择,可一想到寒玉冰床上已经躺了一百年,自己亦守护了一百年的小姐,那同样的一副无怨无悔的模样只让她瞬间心烦意乱。
“是真的不后悔,抑或是你心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说不能后悔,你可分得清吗?”半晌,莫羽终究问出了口。
冰凝咬着唇,神色忧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罢了!罢了!”莫羽摆摆手,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暗恼自己今日竟和一小辈分辩了起来。
“雾隐山长年的天寒地冻,这山里的风霜如何的刺骨,你不说,我亦知晓。我身怀六十余年的修为方受得住这寒冷,你乃凡胎□□,这些年却也能忍得下来,只凭这一点,也值得我待你好。”莫羽一身轻薄的胧纱青衣与跪在自己脚边一身狐裘的冰凝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通体雪白的玉瓶,并将里面一颗淡蓝色的丹药倒了出来,“还记得每年八月,我要你去山谷深处收集的蓝颜花蕊吧?我用这些花蕊铸成了两颗回春丹,这便是其中一颗,你且服下,容貌大约会回到你青春时的模样。”
冰凝接过丹药,满怀不解:“二奶奶这是何意?可是嫌弃奴婢颜色衰驰?奶奶是仙子,自是青春永驻,奴婢是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岁月流逝的……奴婢从未在意过自己的这幅皮相。”
“你是女子,怎会真的不在意!”莫羽偏过头不去看她,心底到底有些不舍,于这偌大的山中生活,她也会寂寞,也会彷徨,她不知这些年的等待是否真的会求仁得仁,近十几年来有了冰凝的陪伴,日子才不至于像过往那样漫长与冰冷,可冰凝到底也算是她的人,她总还是希望她的人会过得更好。
莫羽望向洞内,语气变得绵长而幽怨:“小姐就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