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寺。
前方是鼎盛香火,熙熙攘攘,后院是僧众禅房,一墙之隔,却是分外清幽。
这是一个不大的四方庭院,院中有棵古树,看样子至少也有百年树龄,正值春日,树冠上已有嫩绿的芽叶,日光透过稀疏的嫩叶落下,地上斑斑光痕。
树下有个古朴的茶桌,看似也是年头久远,一个身着棕褐色僧衣的和尚正在树下饮茶。
等等,桌上有茶不错,和尚手边却另有一个陶瓶,那大肚小口的形状,分明是个酒器。
和尚不老,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一身粗布僧衣也看得出气质出众,绝不是普通僧人。
他将酒器塞子打开,但并不饮,只是徐徐将瓶中之物浇一些在桌上贡着的一盆金桂的花盆中,淡淡酒香飘出来,他这才满意的闭眼轻嗅。
“你这盆金桂不死,迟早也得被你喂成酒鬼。”一个声音打破平静,和尚睁开眼,看到白色身影已到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了。
殊无恙抹去额头微汗,半拍着胸口。
“每回从这香堂经过都得搭上半条命,只为来见你这四大不皆空的酒和尚。”
祭酒和尚对她的突然出现毫不惊讶,只是淡淡笑着,为她重烧一壶冷泉水,再重沏一壶新茶。
把诱惑摆在眼前,只悬一线,却有足够的坚持不越雷池一步,殊无恙对这个和尚向来是服气的,但是嘴上从来不肯承认。她转向前方香堂的方向,道:
“祭酒大师,你说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有欲有念,故尔吵闹不休,为何你有欲有念,我却听不到你半点心声?可见不是真爱。”
这个酒和尚说她神性凡胎,五感俱强,能识人间欲望,但是肉体凡胎,承受不住这人心嘈杂之音,故而不堪其扰。若想解脱,唯有高高在上,无欲无求。她嗤之以鼻,她一鬼市出身的商女,贪食贪财贪色,就算有什么神识神性,只怕也被埋在无尽的财富之下了,这和尚用心险恶,必是想骗她出家做姑子去。
“祭酒大师微微笑道,并不以为意:
“阿弥陀佛,这是贫僧的修行,出世入世,只在于心,心诚则灵。”
水已沸,祭酒大师冲泡好一壶婆罗龙珠,茶香四溢,喝一杯,只觉神清气爽。殊无恙饮一杯茶,讥笑道:
“心诚则灵?这求神拜佛之人,跪遍一百零八级台阶,哪个不虔诚?不求已,但求神,却不见人人心想事成,有所出,有所求,这何尝不是一门生意?依我看,这门生意还不如我这小小商女讲商誉,至少,货银两讫,童叟无欺。”
祭酒大师知她身世,小小孤女无依无靠,所靠唯有自己,所以对求神拜佛这种行为并不认同,对她的大放厥词他也不恼,只道:
“你且说一字吧。”
“怎么?祭酒大师的一言箴要浪费在小女子身上?”殊无恙饮尽杯中茶,看到茶杯下垫杯的棉布茶巾,于是伸出一根手指,从建水中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棉”字。
祭酒大师细思片刻,眉毛突地拧起,久久未言,过了半晌,才小心地道:
“你近日可遇到什么人?”
“是遇到一人,和尚猜猜是什么人?”殊无恙拈来一块素果,小口吃着。
“棉字,左木右帛,帛者,皇头帝脚,此人,是皇家之人。”
殊无恙一惊,手中茶点险些掉落,她抬头看一眼祭酒,突然笑道:
“婆罗龙珠新茶已下,想必大师已经面圣了,但,小女子只是一个小小商女,可无缘得见天颜呢。”
祭酒大师又道:
“皇帝称朕,朕者,左月右关,你所见之人,乃是关外之月。”
这下,殊无恙笑不出了,静默了一会,才道:
“既如此,我若想摘月,这结果,是吉是凶呢?”
祭酒再仔细端详那个浅浅的字,慢慢道:
“木字,上加一横,可以是未,可以是末,未为始,末为终,是吉是凶,取决于这一横之力。”
“一横之力?大师不妨展开说说,何为一横之力?”
祭酒摇摇头:
“天机已泄,不可说,不可说。”
殊无恙咬着唇,突然道:
“大师,我也为你测一字如何?”
祭酒笑道:
“当然,就还是这个棉字吧。”
殊无恙歪头,一本正经地细细端详这个字。
“大师,你近日必是遇到一人。”
“哦?是什么人?”祭酒再给她续一杯茶。
“棉字,左木右帛,帛者,皇头帝脚,此人,是皇家之人。”
祭酒轻轻一笑,不介意陪她胡闹一阵:
“你继续说。“
”皇帝称腾,朕者,左月右关,此人,乃是关外之月。”
“阿弥陀佛,贫僧并无摘月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