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一个破庙。
大明朝崇尚佛教,佛寺千千万,香火鼎盛是何止千万,破败的也不在少数。
这里在太子湾附近,离西湖尚有一段距离,不是游人多往来之地。
何况正是隆冬时节,天气阴冷,少人行。
姜梨脸上身上带伤,蹒跚着进入破庙。
庙中无人。
他怨毒的眼光四处逡巡,突然看到破败的后堂中,隐约有烟雾飘出来,再细闻,空气中似乎有股食物的异香。
异香奇迹地勾动味觉,姜梨摸摸肚子,突然觉得腹中肌饿起来。
江浙鱼米之地,富商巨贾云集,杭州城更是个中之最。
姜家也算得上同城有名号的体面富户之一。
但他姜梨,却是姜家并不体面的存在。
姜家三子,唯有他一人是妾室所出,这个妾室,还是曾经秦楼楚馆的头牌赎身除了贱籍抬起来的。
姜梨出身不好,长相身材又完全承袭自亲娘,和与那五短的爹一个模子生出来的两个兄长站在一起分外出众,从小就没少受欺压,拿他的好相貌冷嘲热讽他的低贱出身。
于是他恨极自己的相貌,尤其是脸,毫不顾忌,经常是伤痕累累,旧伤未愈新伤又填,有被欺压所致,更有自己刻意为之。
柔弱的母亲发现后,抱着他母子一起垂泪:
“美貌单出,本就是怀壁其罪,但梨儿,你不能怨,更不能自毁,你得忍,男子立身立事,一定要有其它的过硬的本事。美貌加上任何一种本事,都会是无上的杀器,你懂吗?”
所以他虽然还是恨自己的相貌,但是不会自毁了,他做小伏低,在自家商号里到处打杂,以少爷之身做个小小伙计,暗暗学习商道。
他娘说得对,相貌好又留心肯学,当个小乞丐都比别人讨饭讨得多些,于是他渐渐做出一些小小成绩,被姜家老爷,也就是他的亲爹注意到,也有心给机会培养一下他。
到十六岁时,他已无需打杂,做到一家绸缎庄,两家粮店,一家杂货铺的小小主管,虽然每日忙得团团转,领的银子还不如其中任何一个小店的手下掌堂,这当然是两个兄长故意弹压,他也不怨,至少有技傍身,可以养活自己和亲娘,再不在银钱上完全受制于他人了。
谨小慎微,但是无妄之灾还是不可避免。
绸缎庄中存着的一批湖缎,原是姜家长兄姜由扣在库里的私藏,已存了一年有余,从不许任何人动用,但是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忘记了,前两天盘库被姜家老爷发现,头上包裹破开,发了霉斑。整整一百匹上等湖缎,价值三千两银,眼看就要这样打了水漂。
这件事最终还是他遭殃,长兄姜由将责任推到他头上,说他负责的仓库保管失当,姜老爷大发雷霆,当众使了家法杖责,并要他负责平事,把发霉的湖缎想办法处理掉,且不得低于原价的五成。
湖缎本是一等的富户才有资格穿用的,这些人家又不缺银子,只怕不能攀比,哪怕折价,又怎么肯要发霉的瑕疵货?
两个兄长并无经商之才,看他崭露头角早已怀恨在心,铁了心趁此机会要把他刚刚正要长出的翅膀拔掉。
带着满身伤,在刚过完年的隆冬寒天被兄长指使下人丢出门外。
他恨极,满腔怨恨无处发泄,狂奔不择路,无意中闯到这间破庙中来。
空气中的异香越来越浓,他绕过正堂佛像,慢慢走近。
一个瘦弱的身影背对他蹲在地上,衣着是旧旧的幼童冬衫,带个小童的软帽,一头头发全拢在帽中。
这人正盯着眼前架起的一口陶锅,下面点了柴火,正烧得旺旺的,依稀看到旁边有些铺在油纸上的菜叶豆腐等物正在往锅里投煮。
“你,在做什么?”
那人闻言,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一看正脸,他才发现,原来不是什么小乞丐,是个瘦弱的女人,只是穿着幼童的冬衫。
她手里正端着一只陶碗,一手持筷,显然正在进食。
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又转回头去接着吃饭,并未搭理他。
他默默跟着坐到锅边,肚子里咕噜噜的饿得厉害。
伸手摸兜,触到两块碎银,拿出来一块,丢给她:
“喂,我饿了,这五钱银子,算付你饭钱。”
她终于又抬头再看他第二眼,拣起银子放进衣服袋中,算是默认了。
旁边尚有一只空碗,他顺势取过来,问:
“筷子呢?”
一双筷子默默递来,仍然没有说话。
他从锅中夹了一块豆腐放进碗里,吹掉烫意小心放进嘴里,意外发现这不是白水煮的,豆腐吸收了油脂的香气,还有微微的辣味,好吃!
“这是什么?倒是与城中冬天吃的羊肉锅不同。”据说京城中流行冬天吃水煮羊肉,再调以佐料蘸食,风气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