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院墙最近的树也有好几丈,春秧担忧地望着他往东边的树跃过去。唉,这样绕来绕去也不管用啊,终归离得远,一离开树又会被人瞧见。
师兄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小心翼翼往树枝前方走。白绫缠在树干高处,拽着它,能让脚下更轻。她探到树枝细处,感觉脚下开始晃荡了,赶忙停住,轻轻拨开眼前的一片叶子,它的斜前方还有枝叶,但留了一丝空隙,方便她窥探远处守卫的动静。
他们仍旧来来回回地走动。春秧忍不住纳闷:师兄打算怎么接近呢?
她不敢暴露太多,只能一动不动地盯梢,留神去听动静。
这宅子是某位大官返乡建的家宅,离城近,又远离村庄田地。按说只有自家人在,却出奇地热闹,离得远,春秧听不太清楚,但能听到窸窸窣窣不断,有的远有的近,像是每一进都住满了人。
人多就眼杂,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她将手里这片叶子掐断,塞进腰间,拔出竹哨,叼在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边有了细碎响动,不是风,风吹来的响动是匀称的,是大片的。
她警惕地摸向短剑,才按到剑柄,一闻到那让人心安的味道,又放下手往树干处回退。
齐椿朝她笑笑,捞了她的腰,带着她在枝丫间一路飞奔,跃出去几丈远了,才说:“失礼了,东西到了手,后边有追兵。”
“白绫还在树上……”
“不要紧。抱稳了!”
他为了尽快逃离这一带,几乎没有停留地连蹬几个高处,疾奔了一大段。
马车藏在离这几里地的山窝处,两人一回到这里,立刻换掉身上的装扮,将蒙面巾、头巾还有外衫都藏到坡下灌木里,然后继续赶路。
这条路和那宅子不在一个方位,仍有人堵道盘查。
卧倒的三弟脸色蜡黄,还有暗红色的麻麻点点,跛脚大哥一脸焦急。马车里的东西翻了个遍,没找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守卫暗骂一声晦气,将这一对进城看病的兄弟放行了。
离得远了,春秧放心坐起来,拿帕子擦了脸上的玩意,掀起帘子问他:“师兄,你看,我爹给我东西管用吧?”
本来不用这么麻烦,但她想玩,那就玩一玩吧。
齐椿笑道:“看着十分真,管用管用。”
前后都没人,他探到车底,从暗格里摸出她的包袱,仍旧放回中空的车座下。
“师兄,方才为什么要放些银子在这里?”
“他们掏了暗格,占了便宜,就不会想到还有别处。”
春秧懂了,要是什么都搜不到,这些人就会不甘心,还会继续翻找。耽误赶路不说,还有可能搜到车底下去。
“嗯,师兄,这个要拆下来吗?”
抢来的那两张纸,卷起来,就藏在她的发髻里。
“不急。我们进城歇一晚,明早再走。”
“师兄,接下来去哪?”
“往南,过鹭山。想不想去?”
“好。”
春秧想了想,觉得不该对师兄有所隐瞒,就把儿时在京城经历的那场闹剧说了。
“我爹说那个绍哥哥,就是如今的南安侯。”
“嗯,全名李绍安。”
“师兄,我一直不明白,他爹为什么要害他?我被人灌了酒,迷迷糊糊,不记得他们说了多少话,只记得他求那人手下留情,不要毁了他。他哭得厉害,那人还是骂难听的话,说他生来是贱东西,叫他少说废话赶紧脱了衣裳……欸?”
打人脱衣裳做什么?
齐椿轻咳了一声,没打算哄骗她。
“那是个混账狗东西,有龙阳之好,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连儿子都不放过,就该死!春秧,你当时做得极好。南安侯是正人君子,受封以后,怕被卷入储位之争,不肯留在京城,特地请命南防。”
“龙阳之好?”
粟骞讲学还有学堂里的书,都将这些“污秽”去除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男人和男人相好。”
春秧龇着牙倒吸冷气,为难地说:“这也……太不好了吧?”
齐椿笑道:“是不好。春秧,忘掉这个。”
“嗯。师兄,你是怎么做到的?就是进到那宅子里。”
“不用进去,等到他出来就好了。这人爱马,但不善骑,每日晌午前会出来练一练。”
春秧噗嗤一笑——她把师兄想得太神了,以为他能青天白日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进去,完全不惊动人呢!
当然,师兄还是很厉害的,每一次进城用的路引都不一样。
这是为了帮她隐藏行踪,春秧从来不过问。师兄途径一家铺子时,接了一个小包袱,她也没追着问里面是什么。
齐椿梳洗过后,走到她这边敲门,主动告诉她一件事:“他离开京城,往霙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