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李秀荣把春生春秧都叫去帮忙——她不想占便宜让女儿矮人一截,预备了一堆的回礼。
褚懂挑一担来,又要挑一担回去。没了婆子代劳,他又不敢扔,挑着担子跌跌撞撞往回赶,几步一歇。到了后门上,他舍不得随便交给别人,打发守卫去找他的小厮来干活。他娘规矩大,轻易不许小厮或管事进屋子,因此到了二门上,还得再换人,如此一番折腾,等东西和人赶到花厅复命时,正好卡在了戌初一刻。
方蕴齐听见动静,抬头看的是钟,说的第一句就是“真出息”。
可是褚懂听出来了,这话里没嫌弃,像是有一点儿欣赏?
“这是我婶子和春秧精心预备的回礼,东西可多了,全是她们自己做的。光是这熏鸡,就要费许多工夫和心思,烟熏火燎的,很不容易。”
你可不许嫌弃啊!
方蕴齐放下笔,起身,仍旧不看他,但仔细翻看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安排,多数留在她和褚懂院子里,挑了几样孝敬到王爷那去。至于别的家人那,她说:“不必声张,省得有人动歪心思,说酸话。”
每日经她手的东西,折价几千上万两,断不至于稀罕这点家常物事,可见是真心重视。褚懂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方蕴齐总算有兴致瞧他了,不过,也只有那么复杂的一眼。她摆手打发了下人,而后淡淡地问:“我知道你心爱她,但我不知道,将来你要如何待她?”
“对她好呗!娘,你就放心吧,我一直让着她,她打我我也不还手……呃,说错了,我是说,我要是做得不对,她轻轻地碰我一下提醒,我不跟她计较。”
这话说到前半句时,他娘似乎满意,改了说词,反倒横了一白眼。
褚懂搞不懂了——难道她盼着我被收拾?
“你要知道,你们的身份不一样,将来,她上边还有一个,你要怎么做才能既护住她,又不得罪那一位?这样的事,没几个男人能做好,过几年才娶亲,你还有时间慢慢想。”
“什么那一位这一个的?”
方蕴齐再看他一眼,冷声问:“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王爷再欣赏她爹,宫里的人也不许你娶这样身家的妻。”
打从“蓝眼睛”开始,他几次梦见和春秧共撑一把伞,一起雨下嬉闹,整晚地畅快,只不好意思说出来。“野男人”回来以后,他坐卧难安,梦里总有个抢伞的强盗,不仅坏还厉害,惹得他急出一身汗。那日听到春秧掉下山崖,他腿软心慌,稀里糊涂就跟着跳下去了。她不仅不嫌他蠢,还和他相依相偎。他吃过药,做的第一个梦就是她坐在床边,像她在树上他在树下时那样,满是依恋地看着他。
春秧有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有红宝石一样的心,她会说最好听的话。
他多幸福啊!一个抢伞的强盗就够他烦的了,再来一个压头上的女人?
想到这,褚懂挺直了腰板,高声说:“我这辈子,就娶这样的妻!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明年,到了明年秋天,我就去京城求太后娘娘赐婚。我得告诉她:春秧聪明,又生得好,我们能生一个漂亮又能干的孩子,比我强百倍。”
他说的话可笑,方蕴齐本是要讥讽的,可不知为何,看他这无畏的模样,她竟有了几分不忍。
每个人都有挣不开的命,深情可贵又可悲!
她垂头,颓然道:“天不早了,回去预备功课吧。这阵子不要再闹了,宫里必定有旨意到,王爷要管着人,我也帮不了你。若有书信要传,晌午来请安,若没有,不必过来。”
褚懂一走,白芷照例要去点香炉。
“不用了,熏得人发昏。”方蕴齐看着墙上的仕女图,怅然道,“他……终究是像我多一些,是也不是?”
“世孙容貌像了这一家,性情和小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方蕴齐扯扯嘴角,挤出一个笑,见堂前没别人,垂眸问:“她过得怎样?”
“还好。那位大人没什么家底,又不够圆滑,过日子全靠那点微薄的俸禄。这也好,没有闲钱,就不会生闲气,身边干干净净的。小姐,这就要过年了,要不要打发人去送些……”
方蕴齐抬手止了,抬眼看着烛光晃了神,过了好一会才说:“不必了,多说多错,多做也是如此。”
褚懂心口跳的厉害,婆子挑着担在前边走,但他这里更沉重——春秧究竟给了什么宝贝?
一回房,他先把跟前的人都打发出去,衣裳不换,放下帐子立马钻进去,喜滋滋地摸出宝贝来。
布包里是一本巴掌大的册子,封面上写着“火焰灭妖虎续”,底下还有小字:妖虎预叩芳辰。
这是为他写的戏本子呢!
他钻出帐子,将烛台拿进来,趴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看。
这故事虽是续,写的却是《火焰灭妖虎》的前情和后缘。原来妖虎本和人没有往来,一家住在深山野林。这地方偶有猎户来往,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