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椿对女儿这么有心,李秀荣更惋惜了,只是做母亲的,难免有些私心。打仗死伤无常,要是眼下拉着人定亲,万一有个万一,那就是坑了女儿。
唉!
总也不如意,还得再等。不过今夜这顿饭,她算是看出来了,洞悉对女儿多少起了一点儿心思,明明那会还惦记着南望姑娘,这会又要霸着她女儿,分明是个见异思迁的,绝不是良配。
李秀荣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春秧,世孙娶妻,必定是在高门小姐里挑,我们家是配不上的。”
春秧猛地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张着嘴,好一会才答:“娘,我知道的。”
她回了神,又说:“娘怎么会想到这个?我和他,只是好兄弟。怪我……我一扮男孩,就忘了男女之别,和他走得太近了。”
女儿自责,李秀荣心疼,忙说:“不是不是,是我多想了。你知道的,娘一贯爱胡思乱想。娘舍不得你吃苦,想给你选个事事如意的,总也挑不中。”
春秧笑笑,弱弱地说:“娘,我问过爹,爹答应过,留我一辈子,不嫁人。”
李秀荣吃过这样的苦,过了十七,只因还没定下亲事,熟人见了总要关切几句,外人更是指指点点。那两年,她不愿意出门。爹担心闷坏了她,特意带她去庙里上香,这才碰上了天定的好姻缘。
她想了想,委婉道:“春秧啊,你爹同意,娘也不想勉强你。只是如今这世道,就是男人不娶妻都有人说道,女孩家就更艰难。不婚嫁,终究不是上上之选。要不,先这么着,你慢慢想,慢慢看,要是碰上了如意的,那就试试。要是都不好,那就不嫁,留在家里。你放心,就算你嫁了人,我们也不分开。倘若对方不乐意入赘,那也有法子:你嫁去哪,我们就搬去哪,挨着你住,还给你做饭吃。”
“娘!”
春秧扑进她怀里,悄悄地掉泪。
李秀荣抚抚她后背,哄道:“好孩子,凡事有我们呢,不用你操心。今儿累着你了,早点洗漱了去睡吧。你师兄那,有你哥作陪,不会怠慢他。”
“好。”
春秧打了水回房,细细致致地擦洗过,换了衣裳,再端着盆出来倒水。
水沟旁站着一个高高的身影,春秧低低地喊:“师兄,才喝了酒,不要吹冷风,进屋里去。”
齐椿静静地看着她,点头,忽而想起只这么点光,过于昏暗,她未必看得清,于是又出声答:“好。”
他快走两步,弯腰来帮她拿盆。春秧缩回手,不自在地扯袖子,想起这会换回了女装,辫子也拆散了,隐隐有些不自在。好在师兄目不斜视,将木盆放回了平常放置的地方,头也不回问:“还要打水吗?”
“不,不用了。师兄,书房里放了干净的布巾和牙擦子,是为你预备的。师兄,你几时要走,能留到过年吗?”
“明日再说,你早些歇着。”
春秧点头,伸手去拿高处的烛台,刚碰到,又停住,回头去看两人的影子,笑道:“师兄,你快看,我的影子,只有你一半大。”
齐椿低低地笑,说:“长得高,未必是好事。”
春秧跟着开玩笑:“也是,做衣裳费料子。师兄,你穿多大的鞋?”
后边半句不该说的,她抓着烛台,垂头说:“我不会,就是上回看倩真姐姐做鞋,说顺口了。”
“做鞋伤手,不要学。”
春秧舍不得回房,又坐回吃饭那位置上。齐椿也坐回原位,两人离得不远不近,他指指她手里的灯,示意她不要抓在手上。
春秧笑笑,听话地放下,只是两只手空着就不自在。她抠着桌沿,小声问:“师兄方才说,会做两道菜就很好了,不会做鞋也不要紧,对不对?”
齐椿点头,盯着烛光微笑。
春秧又问:“不会绣花呢?”
“绣得再好也当不得饭吃,还伤眼睛。外边铺子里花样多,喜欢哪样买哪样,更便利。”
春秧越想越乐,问他:“那师兄觉着什么是最要紧的?”
“高高兴兴、自自在在的。”
“好!我听师兄的。”
粟骞在桶边舀了水洗手,迈进来,乐呵呵地问:“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春秧帮他添了茶,仰头说:“爹,师兄也叫我不要绣花呢。”
粟骞点着头坐下,先喝茶再说话:“你随你娘,画不好,那就绣不来,干脆一早就不要弄这个。”
“爹!”
粟骞见逗到了女儿,大笑。
身后李秀荣哼一声,阴恻恻地问:“你说的什么?”
粟骞立马改口:“说女儿随你,秀外慧中,心灵手巧,精明能干,巾帼须眉……”
他一气说了一长串,十分自然。春秧抿着嘴偷乐,齐椿垂头喝茶,李秀荣忍着笑说:“好了好了,再说下去,词都要被你用完了。春生还没见回来,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