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和她多计较。别人怜她不容易,她只当是孬了怕了,越发得意,更招人烦。近来收敛了不少,虽说仍是横眉冷对,到底没有吵吵嚷嚷,污人耳朵了。
李秀荣既不认,也不说不是,只说:“这里边有人捣鬼呢,揪出来就好了。黑了心肝的贼子,连别人的苦命钱也贪,被打发出去,那是活该。”
唐嫂子笑道:“正是,要真能这样,那是老天开眼咯。对了,年前借的那钱,过两日工钱下来了就还你。”
“我又不着急用,你先紧着孩子们。玄真那咳嗽,可好些了?”
“嗯,多亏了他董伯伯,不必吃苦药,拿那膏子冲水喝,每回一指甲盖就行,只一小罐就断了根。说这药是他和那位大官一块商量着配出来的,用的全是又便宜又好的东西,统共没花几个钱。阿弥陀佛,这都是些活菩萨啊。”
“医者仁心,比菩萨管用。”
唐嫂子跟着笑,两人你帮我我帮你,把被单都拧干了,晒在竹竿上,听见洪家门上响动,便扭头相视一笑。
少了高婆,要干的活多出不少,李秀荣却不肯再买人。
粟骞劝:“灶前火烧火燎,到了大暑天,更是磨人。你不爱人多,那只找个擅厨的,长工短工都行。”
他这是为她着想,李秀荣便点头说:“等暖和了,我出去看看。”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粟骞想带孩子们出去赏春散散心。学里不放假,家里李秀荣也不答应。
“外头还这么冷,鸟儿没回,花又未开,有什么可看的?等过了春分再去也不迟。”
这倒也是,今年冷得出奇,虽说瑞雪兆丰年,可有些老人,等不到丰收时节,就在睡梦里悄悄地去了。还有不少人家压塌了屋子,无处可去,流落到城里来讨口饭吃。为这些事,巡抚特地往王府来了两趟。李秀荣出门逛买,也见着了,回来长叹,想帮又不方便,很是惆怅。粟骞劝了几回,说上边会想法子,不必她操心。
女人心肠软,李秀荣说完这话,又想起了昨日见到的那对孩子,忍不住说:“要是说那是我老家来的侄子侄女,能带进来吗?”
这对姐弟爹娘都死了,混在流民里进了城,跟着他们沿街乞讨。他们没有腰牌没有路引,巷子口的护卫不会放行。
“这关头不行。我这阵子不能走开,随时要去回话。你带松秋去找人,让他领他们去那宅子里先安顿着,给高山多留些钱,囤点儿米粮,管好他们吃喝。那户籍不要急,往后我再给你办。”
“啊哟,瞧我,怎么没想到这主意。近来恍恍惚惚,脑袋像是蒙了几层纱,笨死了。”
“不笨不笨,这是着急心乱,怪不得你。”
“那经书我抄完了,等雪融了就送去庙里。我这心里呀,老不踏实,春秧怎么就做那样的梦了,我宁愿它不灵。”
高山和松秋去城外看了一次,兔子在坟周打了洞,坡上那沟不知被哪个缺德鬼刨出了一个大口子。雪融了,水往下灌,棺木泡在泥水里,正合了春秧那个梦。
修好了坟,又烧了纸,李秀荣仍是一想起那句“接她回来”就怕。她也念着高婆,可阴阳相隔,到底不一样了。喝了孟婆汤,忘了家人的好,谁知是善是恶。
“小孩火眼低,又和高婆亲近,可不就托梦给她了。不要紧的,我小时候也梦到过祖父喊冷喊饿,到纸扎铺子买了金山银山烧给他,从此太太平平。”
“那我也去弄个这。”
“让松秋去办,做女婿的,正经该多跑跑腿,尽尽孝心。”
“你问他了?”
“嗯,他说挺好的。”
“我这头还没问呢,这……这要怎么说?”
“这丫头是个没主意的,你就说你定下了。”
“这不好吧?终究是她的终身大事。”
“被那狠心的爹磨破了胆,要由着她自己来,这辈子也定不了。你听我的,准没错。”
松秋确实是个好的,李秀荣一咬牙,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