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椿回房,从架上那些书里抽出来两本书,扯掉拿来做幌子的假壳,用旧布随意包了,再走到院子里的桂树下,轻轻跳起,从上面摸出来两个小盒子,一并带上。
齐椿刚迈进同光院,春秧就瞧见了,在廊下跳着叫他。
“师兄!娘,是师兄,我师兄回来了!”
齐椿向走出来探看的李秀荣行礼,叫了一声“婶子”,又看向春秧,说:“雪地湿冷,妹妹不要过来。”
春秧正是怕娘恼火,要不然早冲下去了。她耐心看着齐椿走过来上了台矶,等他拍掉了身上的雪,这才挨过去,抓着他衣摆,贴着他,一步不离地跟着。
齐椿有些为难——长辈还在呢。
虽说长得慢,但她实打实满了六岁,这就算七岁的人,男女之别,该正经划道鸿沟了。
在李秀荣眼里,这也是个孩子。她怕他们不自在,就说:“去书房玩吧,那面暖和,我们要做活,你们待在这,倒不好了。”
书房中央用砖垒了个架子用来放炭盆,怕孩子们胡闹,挨到它会烫伤,就在上面再罩一高脚桌。桌子高,配的凳子也高,春秧扒着桌沿,先搭一条腿,再吊起自己往上爬。
齐椿看得好笑,把带来的东西放桌上,腾出手帮了一把。等春秧坐好了,他才问:“他们几个呢?”
“在方安家里,看热闹去了。董伯伯回来了,师兄,你要过去看看吗?”
看什么?齐椿不懂,也没问,只说:“这两册是小孩练功的书,等你爹有空,让他陪你看看。”
“好,师兄,你学新功夫去了吗?”
齐椿不想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胡乱地点头,说:“这手绢里的东西,是妙儿姐姐给你的。盒子里是些耍货?,你留着玩吧。”
春秧拆开手绢,喜滋滋地翻着头花,挨个看过,挑了两朵小的,挪到一旁,仰头看他。
“师兄,你帮我戴。”
齐椿愣了一下,问她:“上回那事,你没跟你娘说吗?”
春秧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摇头说:“哪件事?师兄,我不喜欢告状,也不会乱说别人的秘密。”
齐椿轻咳一声,提醒道:“男女有别。”
“授受不亲!”春秧笑嘻嘻地接话,“乔夏说瘦瘦的不亲,胖胖的可以亲。”
齐椿扶额,有点愁,又有点想笑——算了,虽年纪到了,可身心都还是幼童呢。
春秧见他不动手,以为他不会,拿起花比划了一下,说:“师兄你看,就这样这样。”
齐椿没法子,只好帮她插上去了。
春秧晃着脑袋问他:“好看吗?”
“咳,好看。”
春秧满意了,高兴了,打开第一个木盒,高兴得直叫:“师兄,师兄,这是哨子,对不对?”
齐椿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路过集市,凑巧见有人卖这些,价钱也不贵,就买了。货郎说里边的东西不一样,有的是桃核,有的是杏核,有的是木珠子,有的没有,因此发的声也不一样。”
春秧更高兴了,挨个试过,很快就有了安排。
“师兄,春生喜欢鸟儿,这个给他;乔夏喜欢兔子,这个长耳朵给他;这个看起来凶,留给洞洞;鲁源喜欢鹿,凑巧这个吹起来是鹿声。刚刚好,师兄,你真厉害!”
四个哨子,本来都是给她的,全分完了,她就没有了。齐椿想说明白,见她这欢喜的模样,话到嘴边,怎么也挤不出来了。
春秧打开第二个盒子前,特地问他:“这个是给我的吗?”
原来她误会了,以为师妹师弟一视同仁。
齐椿赶紧点头,说:“你是女孩,不一样,所以单买了这一匣子。”
春秧抿着嘴笑,打开盒子,将里边的四枚印章都拿出来。她摸着印上雕的古兽,笑眯眯地说:“好看又好摸,师兄,这个好。”
齐椿也笑——她喜欢就好。
春秧将印章翻过来,排好队,挨个认一遍,摇头问:“师兄,这是什么字?我还没读到这,不认识。”
先前就是师兄在学里守着他们,所以她赶紧说:“我没淘气,只是先生没教过这样的字,爹也没有。”
齐椿点头说:“这是篆书,大一点才会学到。”
“嗯。”
“这是康宁,这是大吉,这是永福,这是长幸。”
“都是好听的话呀!师兄,你真好。”
齐椿提醒她:“这上面留了洞,你找你娘要红绳,穿过去,可以绑在床柱上,也可以挂在书袋上。”
“可以戴在身上吗?”
齐椿点头,到底惦记着礼教,起身说:“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春秧依依不舍地跟到门口,望着外面风雪交加,哭意涌上来,追着问:“师兄,你要去哪?”
齐椿不解,反问她:“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