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把信拆了,从第一页伊始念:“沈青,无父无母,生下便被遗弃在铜雀楼,由一戚姓老妪养着。老妪性情恶毒,待其苛刻,时常辱骂鞭打……”
白纸黑字,将沈青年幼时的遭遇写得清清楚楚,吃不饱穿不暖,被打被骂,除了脸,身上要么皮开肉绽要么乌青红紫,总之少有安宁的日子。
曾几度濒死,多亏铜雀楼里一位心善的老妓暗中照顾,煎药喂她,这才捡回了命。
“八岁,因其容貌昳丽过人,被一有娈童癖好的北戎富商看中带走。两月后送还,身上皮烂肉溃,无一完好……”初七念不下去了,他虽也无父无母,但幸得师父温厚,自幼待他如己出,嘘寒问暖又教他识字武艺,委实想象不到整日笑盈盈心性单纯的沈青会过得这样惨。
都说生得貌美的人是得了上天厚爱,初七却直至此刻方明白,原来过人的美貌放到青楼妓院那等下九流的地方,便成一把杀人的刀。
一日日的割肉削骨,将人磨得只剩一具空皮囊。
目光往下又扫了几行,初七捧信的手微微抖起来,不忍再看了:“殿下,要不您还是自己看吧?”
赵幽面无表情地接过信,一目十行看完余下关于沈青的桩桩件件:
九岁,被以一百两的价格租借一个纨绔子弟亵玩虐待,送回来时左腿骨折,养了半年才好。
十岁,因侍客不肯跪下爬裆□□,被吊在三层阁楼暴晒三日,期间滴水未进,命大没死,获偿白银十两。
十一岁,在宴席上弹琴错音,十指指甲被生剥……
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提到的凌虐手段名目之多,便是酷吏看了都要为之瞠目结舌。
可凭沈青这一张脸,既是身在以色侍人的窑窝里,按说应当会被重金栽培,不至于被苛待至此。在最后一页,十九也写清了原因——沈青不肯认命做个妓子,屡屡逃跑,次次失败,还伤过好几个恩客的命根,得罪不少富商权贵,累得铜雀楼的生意都跟着一落千丈。
赵幽脑中浮起沈青那张殷勤谄媚的笑脸,冷哼了声,倒瞧不出来她竟还是烈性的。
再往下看,是和沈青口中的那个妹妹玥奴有关。
玥奴便是那位暗中照看沈青的老妓之女,老妓于沈青八岁那年病故。此后,沈青便将玥奴视为亲妹,每次逃跑时都不忘带上玥奴。
不过铜雀楼被崔绍带人抄了之后,玥奴便下落不明了。
倒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
赵幽将信件搁下,欲吩咐初七将沈青带过来,一抬眸,却看到初七正低头抹眼泪。
赵幽:“……”
罢了,横竖到了傍晚沈青也会不请自来,这时候若将初七遣去找沈青,依初七的性子,只怕会抱着沈青哭成一团。
叫不知情的人看见,指不定又会怎么编排他暴虐,竟把堂堂七尺男儿折磨得痛哭流涕。
赵幽捏了捏眉心,被初七哭得心烦意乱,斥了句:“滚出去哭,别扰了孤午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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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得知沈青又一次被赵幽拂了意,阿满只得劝她绝了这份心,不要再去找太子,并不顾姐妹情分拿素青做反例来说道:“我阿姐原本是殿下近身伺候的婢女,就是因她好好的差事不做,整日想着如何讨殿下欢心,所以才惹恼了殿下被罚去做扫洒粗活。”
阿满叹口气,“如此我阿姐还不死心,依然想方设法接近殿下,这才被罚去看恭桶。姑娘您可别走我阿姐的老路,一再试探殿下,真把殿下惹恼了。不如且等等,待殿下心情好,再去求求他。”
素青和阿满是堂姐妹,两人十岁便被送进宫里,服侍太子殿下。
所以素青能做太子殿下的贴身婢女,全赖跟随太子多年的情分,可惜这情分被她自己耗光了。
至于阿满,是她放弃近身伺候太子的机会,甘做个粗使宫婢。每日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旁的心思一概没有。
泼天富贵就放在眼前,有几人能忍不动贪念。沈青很佩服阿满这样坚毅的定力,笑着搀起她胳膊,点头应道:“好,我听你的。”
于是当日傍晚,她就真没再折腾,很安分跟在阿满身旁,窝在这一重小院里,学做女红。
并不知赵幽在书房伏案半日,哪儿也没去,就为了等她来送暮食。
之后,他又等到一豆灯火渐暗,也不见她来送宵夜。
及至次日上朝,天色朦朦胧胧,奉先殿前的甬道空荡荡,也不见她戴着帷帽举着一盏灯笼,提着食盒来说要给他送一碗暖身的羹汤。
难得耳根清净,赵幽却觉不适。这种不适,待下了朝回到东宫依旧不见沈青那个谄媚的身影时,终于化为不耐,蹙眉问初七:“她人呢?”
初七很顺口地反问一句:“谁啊?”瞥见赵幽神色冷然,这才迅速动用自己脑瓜子,小心翼翼地道:“您昨儿不是说沈姑娘再来的话,就让她和苏美人一道洗恭桶。兴许沈姑娘不是那么想洗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