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三年,二月初二。
京城西园。
这日一早,沈璃是被几声骤雨落窗惊醒的。
早春料峭,屋里寒气森森,纵有一炉银炭烧得正旺,她身上又盖着厚实的锦缎棉被,脚底依旧蹿上来一股冷意,直冲心口。
沈璃动了动身,想起来倒一杯水喝,忽听玉石帘子叮当一响,婢女雀雪端着一盏参茶进来了。
“姑娘,您可算醒了。”
雀雪将姜茶搁在案上,扶沈璃坐起来,又拿枕头垫在她腰背处,一面将漱口水递至她面前,一面絮道:“您要再不醒,世子可就要进宫请太医替你诊脉了。”
沈璃身弱畏寒,说是之前在边关凉州熬出来的毛病。
今年年初,她被肃王世子赵凌接回京城,拿人参灵芝各种珍稀药材调养了两个月,这破败的身子仍旧未见好转几分。
如今寒冬已过,她仍然气弱恹恹,提不起半分精神。
“不过是略有几分春困,不值当你们这般大惊小怪。”沈璃漱过口,才接过那盏参茶慢饮几口,才扫去嗓子处的干痒感,身上也渐渐有了暖意。
“您身弱,实在不该睡多。”雀雪可不听她的。
前几日这位娇娘子也是睡到日上三竿仍旧未醒,屋里一干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当她是春日困症,都没在意。
哪知过晌午,世子从外边回来,打帘进屋瞧见她枕衾呓语,细汗湿发,脸白得已然没了血色,忙命人请大夫来看,这才知她是夜半着凉烧起来了。
若是再晚一刻发现,这人恐怕就要烧没了。
事后,素来待人和善的世子发了好大一通火,将沈璃身边伺候的那一干丫鬟婆子全发卖了出去,从王府里调了一拨人专程伺候她。
雀雪就是原在肃王府里贴身伺候世子赵凌的一等丫鬟。
与赵凌有着一同长大的青梅情分。
如今被拨来照顾沈璃,她却不托大,伏侍沈璃如伺候世子,尽心尽力,未曾懈怠一刻。
“外头春光正好,您当多出去走走透气散心,同时亦能强身健体。”雀雪拿手去探她的额头,温度如常,这才回身打帘到外间传饭。
不过片刻,便有数名丫鬟鱼贯而入,依次在外间的膳桌摆上今儿的早食。
沈璃起了身,由雀雪服侍着披上外衫,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脂粉未施,却不显素淡,反倒多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雅。
待她挪步至外间,一张圆桌已摆得满满满当当。
百合杏仁粥、梅花香饼、五绺鸡丝、樱桃肉蜜汁山药、珍珠翡翠汤圆、虾仁荸荠小饺儿。
端的是色香味俱全,诱人引馋。
桌上摆了两副碗筷,沈璃便明白赵凌要来一起用食。
她坐下候了片刻,果然见赵凌撑伞快步而来,穿过院子,含笑而入,一面将伞递与雀雪,一边面轻唤渺渺:“你可算醒了。”
渺渺是赵凌为沈璃取的昵称小名。
起这名的缘由,是两人去岁在凉州初见时,沈璃正在花台上跳一支折腰舞。
当时台上烟雾渺渺,沈璃一袭白衫,素手纤纤,身姿轻盈,几欲凭风归去。
赵凌被迷得神魂颠倒,当场便豪斥千金将沈璃带回了去。
后来得知,沈璃是受家人牵连才被发配至凉州没入贱籍,他又找了关系,替她赎身脱籍,带回京城养在西园这处别苑中。
那一支折腰舞,是沈璃首次登台亮相。
倘若没有赵凌,如今的沈璃恐怕已成朱唇万人尝藕臂千人枕的名妓花娘。
沈璃亲自为赵凌舀了一碗粥,推至他面前,柔声道:“昨儿练舞睡得晚,今儿便起得迟了些,你来了该叫醒我才是,眼下都快晌午了。”
赵凌笑道:“你睡得正香,我便没叫你。”
说着又仔细看了看她脸色,见总算起了点血色不似前两日那般惨白,赵凌才微微松口气,也替她舀了一碗粥,又夹了两个包得圆滚滚的饺子放到她碟子里,“今儿这饺子放了荸荠,很清爽开胃,你多尝尝。”
“好。”
沈璃夹了一个饺子咬入口,确如赵凌所言很清爽,勾得人食欲大振。
二人食不言寝不语,用了两刻钟,便吃得七八分饱,双双放了碗筷。
丫鬟进来撤去残羹剩汤,又换上两碟新蒸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茯苓糕和一盏取雪水煎就的春茶。
窗外细雨仍旧连绵,赵凌携沈璃进屋卧榻看话本。
肃王世子赵凌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整日不是沿街遛鸟斗蛐蛐,就是坊间闲听旁人家长里短,再不然就如同现下这般,看几册风月雪月的话本打发时间。
沈璃则窝在他怀中,正翻看一本舞谱,忽听清脆莺啼声响起,翻页的动作顿了顿。
待莺声止住,沈璃合上舞谱,轻唤了声:“世子。”
赵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