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陈彦问道。
“她总是低着头偷偷看我,脸总是红红的,连脖颈也是红红的。”李教授笑着说道。
“后来呢?”陈彦继续问道。
“后来,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然后就有了这张结婚的照片。”说到这里,李教授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
“即使那时候,生活那么苦,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李教授说道。
“她很爱笑,一笑起来,就会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她说我是读书人,她很羡慕我,不过她却不认得字。”
“她说读书人不该做粗活,结果粗活重活都压在她身上。”
。。。
他声音轻柔的说着;
“七七年,我决定参加高考的时候,为了让我更好的准备,她的负担更重了。”李教授的语气越来越沉重。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加上我父亲本身就是大学教授,我要回来了。”李教授道。
“我不知道家里会如何看她,娶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女人,甚至我在当地结婚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家里。”李教授的语气突然痛苦起来。
“走的时候,我看了看我和她一贫如洗的窑洞,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我要回去这件事。”李教授道。
“可是她却是懂的,她那个时候一定是明白的,哪怕她不识字,她要我走。”李教授道。
“我什么也没说,我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跟她说啊,就这么回来了。”李教授道。
“我没有向家里说我在那边结婚的事,一切自然而然,过去的事,就像一场梦一样,一场长长的梦,现在梦醒了,我还是我。”李教授道。
“因为我有下乡的经历,加上我父亲在大学是教授,毕业后,我顺理成章,到大学就职。”李教授道。
“一切都很顺利,几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期间我有给她写过几封信,都是些不疼不痒的话,类似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切安好之类,加上她也不识字,写了也是白写,我那时候就是那么想的。”李教授道。
“时间长了,一切就会淡忘吧,那个时候,我也是那么认为的。”李教授补充了一句。
“后来,突然有一天,学校要分住房,五个人竞争两套住房,结婚的优先。”李教授道。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然,为了分得这套住房,我准备迅速赶回我曾经下乡的地方,将她接过来。”李教授道。
“等我分了房,多给她一些钱,再送她回去,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李教授道。
短暂的沉默,李教授仿佛陷入了往昔的记忆中,半晌,他用如同梦呓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去的时候,她欢欢喜喜,床铺上我的枕头和被子浆洗的干干净净,因为洗了太多次,竟有些发白了。
我问她,她说一直放在床上,隔段时间就要洗干净,我随时回家,随时都有干净的床铺用,她欢喜的告诉我。
我告诉她,我是来接她的。
当她听到我说这话的时候,她就那样怔怔的看着我,嘴角慢慢微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就像清晨的睡莲迎接朝阳和露珠般,缓慢的,一点点的,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欢喜的问我要带什么,需不需要带这,需不需要带那。
我说不需要,我心里很清楚,这对她而言只是一段极其短暂的旅程。
但在那一刻,看着那么欢喜的她,我只是告诉她,想带就带吧。
在最后的时刻,当她独自一人回到这里的时候,她那时的心情想必是黯然的吧,现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能开心,就让她再多开心一会儿吧。
那晚,她小心的,从枕头下床褥子的最下面,拿出一叠信,信封有牛皮纸的,有白色的。
“这是?”我问道。
“这是这些年,你给我寄的信。”她欢喜的告诉我。
每封信她都求识字的人帮她读了,跟她说了意思。
但是别人觉得回信太麻烦,没有人愿意帮她回信,所以她没有办法给我回信。
虽然看不懂,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要仔细看看,我给她写的信。她告诉我。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枕头是柔软的,被子是柔软的,褥子也是柔软的,没有一点潮湿的味道,满满的都是太阳的味道。
我侧过脸,即使在黑暗中,我一下就能看到她,她喜欢对着我侧身睡,她闭着眼睛,睡得很安静,长长的睫毛,棱角分明的下巴。。。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很踏实,没有做梦,所有纷扰仿佛消失无踪。
这是一趟遥远的旅程,不要带这么多行李,城里什么都有,我劝她。
她点点头,她放下了很多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在家里的窑洞里。
惟独一小篮柿饼,她死活抱在怀里,非要拿着。
这是家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