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抄家伙上。”
“崔家的,干/死对面的!”
两伙儿青壮带着家伙事儿在打谷场对峙,打头阵的两排人面对面顶着,手里的锄头镰刀几乎挨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凶狠表情,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人马。
两家族老现在各自对于的后面,一脸严肃,紧锁眉头。
“王老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里正那橘子皮一样的脸满是沟壑,混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狠厉。
王家族长略微年轻些,穿着一身不带补丁的灰色短打,狠绝的眼神与里正如出一辙。
“放你娘的屁!我们王家可不会杀人,别说崔二河不是我王家人害得,就是真是我王家人害得也是他罪有应得!”
“你们真的要打?”
“谁后退谁没种!从今往后,我王家与你崔家势不两立!”
“打就打,真以为我崔家怕你,小子们,咱们今儿个就让他们瞧瞧什么叫血性,不然咱们崔家以后怎么在石河镇立足!”
两家矛盾太大,即使没有崔二河的事儿,也会有其他事故出现作为引子,给两家一个发作的由头。
刚开始大家还克制点儿,毕竟不少人家都沾亲带故,不知谁一锄头下去给人开了瓢,一下子激起大家心中的凶气,打起来再不顾虑,一下下专朝死里打。
有了两家族长的话,小子们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打起架来不要命。手里的锄头镰刀可不是装样子的,那是实打实的凶器,打到人身上要见血的。
经历了乱世而存活下来的家族一定不是软包子。
等到官府来人,已经有好几个青壮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两边彻底结下死仇。
“宗族私刑、械斗一向是官府最头疼的事,尤其是出了人命时,官府不管不行,管也是麻烦。”梦夏私底下对柳泽说道。
柳泽给她满上一杯桃花酿,如今早晚天儿还冷,一杯温酒驱寒正好。
“法不责众,两边互有死伤,县太爷怎么判?况且当前文人仕子都是儒家的,儒家推崇亲亲,两族私斗也是亲亲的体现,县太爷都是儒生,判了两边就是违背圣人言,不判则违背朝廷法度,县太爷也是难啊。”柳泽读了这么久的书,对今天的事有自己的看法。
梦夏摇头,轻叹:“所以始皇帝重法家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年大秦有了公孙鞅,有了《商君书》,大秦朝堂重用法家学士,民风彪悍的大秦竟能让私斗绝迹。”
柳泽犹豫片刻,还是说:“秦法到底严苛。”
梦夏则道:“秦法严苛?的确,秦法严厉,稍有错误就是肉刑惩处,但你别忘了,《商君书》出现的那个时候正值乱世。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太平方子吃不死人,也治不得病。”
柳泽史书读的少,准确来说,若非科举,他本就不是爱读书的人。很多看法不过人云亦云,如今跟着史秀才念书也是学习儒家文化,对法家自然有偏见。好在他是后世来的,对这些圣人言论没有到盲目崇拜的地步。
“娘子博古通今,秀外慧中,实乃良才美玉……”
梦夏忍不住翻白眼:“少拍马屁。”
柳泽“嘿嘿”笑了两声,凑到她跟前:“我媳妇儿就是聪明,我夸两句怎么了!一个小小的石河镇就这么多事儿,古代真不好混。”
这话梦夏也是赞同的:“对比着才知道现代好啊,千万别羡慕穿越到古代的人,谁苦谁知道。”
柳泽应和:“当明星的时候,虽说是为了控制体重不能任性吃喝,可别的享受一样不落,还安全。这里可好,人命贱如蝼蚁,难怪大家都羡慕‘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
两人正说着,王嫂子来找了。
“王嫂子来了。”梦夏先打招呼,柳泽打完招呼就要往书房走,王嫂子却拦住道,“柳兄弟,嫂子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
梦夏让座给王嫂子,用新杯子沏了杯热茶给她,听她说:“今天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我家虽然没牵连进去,可我们王家大半青壮都被官府带走了,我这儿悬着心一直放不下,想跟你打听打听。”
半下午的时候梦夏得知两家私斗,官府派了衙役将人带走,她还专门上隔壁看望王嫂子,知道了王家大哥一贯老实,不喜争斗,这样的场合从不参与,今天一整天都窝在后院酿酒。
梦夏和柳泽明白,王嫂子说是向他打听,实则是想让他问史秀才讨主意。
果不其然,王嫂子紧接着说:“你们都是读书的人,有见识,帮嫂子分析分析县太爷带走这么些人,会不会打板子,什么时候能放回来。”
百姓对官府的惧怕是本能的,哪怕吏治最清明的时期,百姓也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甚至希望官老爷离他们的生活远一点。比起柳泽,梦夏对王嫂子的担忧理解的更加深刻,有心开解她几句,只见她一心等着柳泽开口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她的意识里这样的大事只有男人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