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开心点,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与预料之中的截然相反。
“我娘死了。”
这句话简洁明了,既然少年将这四个字脱口而出,想必已是释然了。可当箫决明抬头的时候,小舍却注意到了对方眼里的泪光。
“对不起……我不知道……”
懊悔涌上心头,小舍为方才不切实际的想法深深自责。
失去至亲哪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事情,即便过去了十年八载,在重游旧地之时,在看到某一个和故人有关的物件之时,在尝到某一样食物甚至是闻到某一种味道,听到对方的名字,都会让活着的人记起点点滴滴,然后潸然泪下。
“没关系,你又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
少年嘴角勉强扯出来的笑容,令小舍愧疚不已,这局死棋竟是如何也解不开了。
箫决明仰头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试图把泪水逼回它本来的住处。见小舍不说话他自顾自的讲了下去,“清远山庄的小少爷,箫家唯一的后继之人,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山下的百姓都开玩笑说我会投胎,生来就含着金汤匙。”
他转头看向小舍,继续补充说道:“可没人知道,山上的日子对我来说有多难熬。”
寻常人家的小孩都在爹娘的怀抱之中享受无穷无尽的疼爱。可箫决明不能,他白日里挥着木剑苦练功夫,晚上挑灯夜读。
只因为府上的伯伯提到过,庄主年轻时可是鲜衣怒马,文武双全。因为这句话,他勤学苦练只希望有一日能让父亲看到,能让他为自己驻足,即便没有夸奖,没有鼓掌。
儿时的期待在母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刻彻底破灭。箫清远为亡妻办了一场声势浩荡的葬礼,众人为庄主夫人的红颜薄命哭泣惋惜,可唯有庄主一个人不动声色。箫决明实在不能忍受那副若无其事,冷漠淡然的表情,便哭着质问道:“你不爱娘亲,为何要娶她?你不爱她,为何要生下我!”
这个唯一一天清醒着的庄主大人,最后还是不负他的期望,一声不吭,不予回答。
“你只有讨酒喝的时候才是人!”
箫决明留下这句话,便大闹葬礼,气冲冲地跑下山去,自此再也没回过清远山庄。
小舍偷偷将名牌捡了回来,藏在袖口当中。倘若少年所说句句属实,那根本不至于背井离乡
远去海州,箫决明为何不留在嘉原呢?
她试探性的问上一句:“你下山之后,就独自一人跑去海州了?”
少年摇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远走呢?再者说他那时不过十三四岁,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被热伺候着,扔到外出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
“刚开始的那阵子,我就只是在嘉原城里到处游走,讨讨吃喝。”他苦笑着,作为嘉原第一个乞丐也是最后一个乞丐,他被照顾得极好,尤其是一身丧服格外显眼,大家都知道这是清远山庄的公子跟家里怄气,下山来体验生活了。
“起初,我的确是想着气消了,就回去的。”
可不知几日过后,山下生出传言,清远山庄的庄主是个断袖,根本不爱过世的夫人,娶妻生子是被逼无奈。
一传十十传百,不日这传言就传到了箫决明的耳边。人们对他是倍加疼爱,送吃食的同时不忘慨叹怜惜。
大人的事情,跟一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爹不疼爱,娘又过世,空有家业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本来我是不信的,那些谣言如同利刃般的袭来,无处可躲。”
大雨滂沱,箫决明一头扑到泥泞之中,企图遮住一身吸引人眼球的白色。他跑啊跑,想跑回去问父亲,别人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就只是为了应付箫家祖上,为了给个交代才不得已出生在这个世上的吗?
大雨遮住了视线,少年的速度越来越快,山路崎岖,每个台阶都陡峭不已,白日晴天都要稍加小心,在雨夜里疾驰的结局只有一个。
“没有粉身碎骨,算我福大命大!”箫决明笑着,满脸自豪。
可小舍却看出那层伪装下的无尽悲伤,自高处跌落的痛楚,她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