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音在钻进车轿的下一瞬就后悔了。
她一无凭据,二未被传召,如何进得去宫门?
车轿晃晃悠悠的行在宽阔的街市上,把她的思绪也晃散了。
朝堂的事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娘能置喙的,她帮不了陆戈,甚至没有涉足的资格。
前思后想,正欲吩咐车夫打道回府,车轿已稳稳地停在了恢弘庄严的宫门前。
她迟疑了片刻下了车轿,目光长久的停驻在镶有璀璨金顶的宫门上。
十年前她曾无数次出入过的地方,如今除了陌生,还裹挟着君威不可触犯的皇族威严。
“何娘子怎么来了?”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眼前很快闪出符离因大喜过望而略带讶异的脸。
符离为人爽直,脸上藏不住事。与满脸堆笑的符离对视的那一刻,她就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看来他无碍。
“恰巧路过,故地重游。”她温和的说着,面色坦然,确实是故地重游。
“这可巧了,上将军去了朱其昌的画院,估摸着也快出来了。将军吩咐过今日要去贵府道贺,娘子不妨稍候,我们同行。”符离爽朗大笑,硬要在二人的对话间夹带上他的主人。
幼时,少音在长姐宫中与朱其昌有过一面之缘。他长居宫廷内苑,是皇族宗亲的御用画师。轶闻有言,他工笔写意,炉火纯青。最擅设色,富丽鲜明,常年稳坐宫廷第一画师的交椅。
未等少音细问缘由,一阵温婉女音先从宫门处传来。声音细弱,好似在询问什么。
紧接着,疏离淡漠的男声灌耳而来,相隔十丈,字字分明。
“陈娘子多番盛情,愧不敢受,劳烦娘子代向太傅问好。陆某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宫门倏开,陆戈身形挺拔、步伐轻快,身后一妙龄女娘双手提裙、碎步相跟。
那女娘虽无十分的样貌,也有八分的姿色。身形袅娜,钗环云鬓,恐家世不俗。
陆戈目光锐利,一眼看见了立在符离身侧的何少音。少音亦瞧见了他身上那件出自她手的衣裳。
他几无停顿的朝她走来,意气风发,怎么看都不似沈霁之所言的境遇凄惨。
“那娘子似还有话对你说,宫门口人多眼杂,你这般当众回绝,很是不懂怜香惜玉。”
少音瞧出了宫门处女娘的窘态,话也随口飘了出来。
陆戈不以为然,“既是回绝,自然是当众最好。”
他似乎并不满足,离她又近了一些,俯身在她耳畔说道:“何娘子不试试,怎能说我不懂怜香惜玉,这算不算攀污我?”
他有意压低声音,但格外温柔,字字句句准确无误的进了何少音耳中。
宫门禁地,威严整肃,他敢造次,她却不敢。她不自主地后退两步,余光瞥见宫门口的女娘已进了车轿。
“我二哥提前回京是你的主意?”
她匆忙将沈霁之那一通恼人的话尽数倒出,掩盖心中泛起的一丝涟漪。
“若连累你被弹劾,我们何家就欠了一个还不起的人情。”一个日渐倾颓的家族,给予不了任何他需要的朝堂援手。
他轻轻摇头,另有主张,“何进凭军功赎罪,不算逾越规制。北桓初定,亟需迁徙人口稳固边境,薛崇族人流放至此,恰逢其时。至于隐瞒遇刺,私人恩怨而已,不足为外人言道。”
他行事从不屑于解释,只是她眉间的隐忧他不能视而不见。他很乐意抚平那些因忧虑而不自觉凝起的眉宇,他甘之如饴。
“戍边苦寒,二哥日日盼归。他能提前回来,何家上下满心欢喜,只是连累了你的清誉……你本不必自涉险境的。”
少音的脸上泛起了愁云,一个能让君王顺意、军功卓著的少年将军,不正是文官谏臣最擅抨击的靶子?
他没有片刻犹豫,断然说道:“他人口中的清誉,于我而言,实无必要。”
许是想到了什么往事,他的眸光很快暗了下来,沉默半晌又道:“是满门清誉还是沽名钓誉,是罪恶滔天还是含冤受屈,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颠倒黑白。人生一世,但遵己心。”
“但遵己心”,少音喃喃自语。
她也遵己心而活,只是与他潇洒果敢相比,她的三步一计五步一算,似乎多了些曲折。
见她面露失落,他以为方才之话说重了,实不知少音的思绪早已跑得没边了。
他贴近她两步,宽慰道:“何娘子还没应允我,我不敢不惜命。若说人情,这不难办。你只要别再躲着我,这人情就算抵了。”
他察觉了?
自那晚他表明心意后,何少音一看见他就心神不宁。认识他连三个月都不到,他就敢大半夜的和她在长廊上拉拉扯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真是色胆包天。
她后来把这事说与阿元,谁知那丫头听了连连叹惋,还振振有词的教导她。“姑娘应该一口应允。若能结上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