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何少音在心里都盘算过。只是被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她觉得刺耳刺心,没好气的丢了句“我知道”。
他没有罢休,扯着话头往下延。
“就算这件事了了,日后无论是郑娴犯了错,亦或是郑夫人犯了错,再或是周时弘犯了错,甚至于是周家其他人出了什么事儿,何家都得帮他们出面说情。”
“凭什么?”
这话轻巧的激起了她的积怨,她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瓮中的桃汤应声洒出几滴在案上。
与一脸愠怒的少音不同,陆戈格外冷静。
“习惯成自然,一旦开了头,就不能不帮,何夫人回不了头。”
以前她只觉得压抑,但今夜,陆戈的话让她满腔愤怒,不能一辈子被郑家母女拖累。
“不,不是这样的。”
她滔滔不绝的讲起她的道理。
从幼时与郑家母女的第一次交锋开始,郑娴的蛮横、怀远的惨死、自己被舅母坏了的名声……
少音极尽能事的说着她用了何种心思对付郑家母女,又说着即便郑家躲过了此劫,但摊上周时弘这个女婿,日后还是祸事连连。
她试图推翻可怕的结论。可说到最后,她发现陆戈是对的。
他极有耐心的听完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少音,郑家母女是个无底洞,填不平的。”
她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为何那日她会如此强烈的盼着郑娴死,只有郑家母女彻底消失,她才能解脱。
她的心早知道了答案,只是她还看不清。
无尽的委屈、愤懑、不甘立时涌上了心头。
她哽咽了片刻,继而放声大哭。长长的羽睫沾着晶莹的泪珠,她摸了半天衣袖,没找着绢帕,只得把脸埋在衣袖里胡抹一通。她不知这模样让人见了,生出多少怜惜。
“我是个软弱的人。”
她忽然对那天没有痛下杀手,耿耿于怀。
他的手伸向了她,在即将触碰到脸上的珠泪时,顿了下来。他停在半空的手,终是收了回去。
“撕拉”,伴随锦帛破裂的声音,他扯下一片衣袖,递到少音手边。
她无声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良善和软弱,有时候不是一回事。”不知为何,他见不得她掉泪。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仍是哭了很久很久。幡然醒悟,遇到郑氏母女,是上天对她最大的诅咒。
“何少音”
陆戈冷不丁地唤她大名,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窄窄的船舱里。
“你若恨谁,我来杀。罪过记我身上,我不差这一个。”
汹涌的泪意戛然而止,她透过陆戈的眼眸,读到了坚毅和血性,那是她渴望已久的东西。
阿母时时劝她忍让,葛氏兄妹雷声大雨点小,不抗事。可有一个人,他坚定的站在她身边,愿为她提刀。
哪怕他没有做,只这句话,就让她开心。
她像找到了同盟,不再一腔孤勇。她心底浮出一丝喜悦,不由得笑了一声,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狼狈。
她忽而摇了摇头,“不值得。郑氏母女不值得我们增添恶业,她们不配。”
陆戈沉默片刻,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我只知道,你值得。”
少音一时愣怔。
他说得是她应该理解的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