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不是你东宫的人手”圣上反问道,“只有坏在你手里的,才算你的责任”李邵被问得呆了下。这算责任这叫找事!但他可以骂徐简没事找事,他却不能那么说他的父皇,李邵只能把自己的不忿不满都写在脸上。看他神色,圣上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朕问你,地方官员收受贿赂,他的上峰要不要负责”“战场上,派出去的先锋不敌,排兵布阵的将领要不要负责”“朕亲自点的巡按御史,对地方上的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要不要负责!”一连三问,问得李邵脑袋嗡嗡作响。他想说,这怎么会是一样的呢他更想说,底下人胡作非为,那就是底下人的事。“治下治下,底下人怎么样,就看你怎么治,”圣上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声,道,“你没管过,你不知道,你说得很轻巧。邵儿,你该明白,今日出问题的只是你东宫的库房,人是活的、遗物是死的,你哪怕把你母后的遗物都糟蹋完了,你母后也不会怪你。但是,你是皇太子,有一天你要取代朕坐在龙椅上,你管的是文武百官,是天下千万万的百姓,他们出了问题,你也要说,是地方官员管得不行、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折腾些什么吗人是活的!你治不了人,你就治不了世!治不了世的皇帝是什么结果,还要朕继续跟你说吗”李邵的脸色仿佛是被白及浆子刷了三遍,连唇色都是聊白聊白的。他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圣上,好一阵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么多年,他好像从不曾听父皇说过这么重的话。他当然挨过骂,从裕门关回来时他在御书房里被骂得狗血淋头,但那种骂,和现在的重话不是一回事。以至于跟泰山压顶一样,压得他脖子都抬不起来。这一刻,他没有激动的战栗,也没有害怕与不安,他就是委屈和不解。库房而已,库房里的东西保存不当而已,父皇却说得好像整个李家天下都被他毁了一样。这就是以小见大要他李邵说,近些年那么多状元郎,都没出过这么以小见大的文章!而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一根虎骨。因为徐简让宁安来讨的一根虎骨。下意识地,李邵紧紧咬住了后槽牙,他不忿、他不接受,可偏偏面对的是他的父皇。他必须低头。李邵看了眼榻子上摆着的一本书。父皇过来之前,他正随意翻着这本、听冯内侍说外头事情,听闻父皇驾到时,他是那么高兴,他以为父皇是来解了他的禁足的,没想到,高兴顷刻被打散,他还在挨训。这种起伏让李邵心里翻滚起了风浪。他想出去,他必须出去。“儿臣……”李邵开口,声音发涩,他清了清喉咙,“儿臣知道错了。”说完他看了圣上一眼,父皇没有任何表示,像是在等着他继续说。李邵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是儿臣年轻,没有管住底下人,以至于让他们糊弄着把库房弄成那副样子,往后儿臣会对东宫的人多加约束,不会让他们再出这种岔子了。”按李邵以往的经验,老实认错、摆一摆态度,十之八九能让父皇消气。他毕竟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果然,他发现父皇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收了成效,李邵赶紧顺着这个思路道:“损坏了母后的遗物,儿臣十分难过与愧疚,再过些日子就是母后的忌日了,儿臣想去给母后磕头。”先皇后夏氏葬于皇陵。皇陵在京城外,说远其实不远,不用快马,就算仪仗缓行,三日也就到了。能去皇陵,意味着他能走出东宫,禁足解了,回来就不用继续被禁着,李邵想,他真是出了个好主意。“儿臣十分想念母后,”李邵道,“睹物思人,儿臣……”说到这儿,李邵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敏锐地发现,父皇的神色又转向了紧绷。他说错了什么“睹物思人”圣上轻笑了下,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那你告诉朕,你睹了什么、又思了什么”李邵语塞。母后走时他才四岁多,他能记得什么圣上道:“睹物思人的是朕,朕能记起来那些东西原是放在哪儿的,你母后当年喜不喜欢,又为着那些东西与朕说过什么。朕知你彼时年幼,朕把东西赏给你的时候,也曾一一与你讲述过那些故事。邵儿,你听进去了吗”李邵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他当时确实听了,也没有左耳进、右耳出,但前前后后也这么多年了,他真的一时半会儿间回忆不出来。毕竟,都收在库房里,要不是看过一眼单子,他甚至都忘了有这么些东西,又怎会记起什么故事。“你如今这样,去你母后墓前又能说什么”圣上叹息着,“你认为现在的你,能让你母后满意欣慰吗你待在这儿,好好想一想怎么治东宫,又要怎么治朝堂。想出些头绪了,再告诉朕。”李邵愕然。他隐约反应过来了父皇话里的意思。母后忌日前,他不能解除禁足,那他要被关到什么时候李邵不由急切起来:“父皇,您要把儿臣关到过年吗”“朕没有这么说,”圣上站起身,走到李邵跟前,双手在他的肩膀上压了压,“朕只是希望你多思多想。你还年轻,朝堂上很多事你可以不懂,但你不能不想。”李邵的眼睛红了,急的。他想说自己没有不想,他想得可多了。他甚至清楚这一次的事端起于徐简,清楚有人借题发挥,清楚徐简想要压他一头……可他怎么说他难道跟父皇告徐简的状圣上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步往外走。曹公公见他出来便跟上了,转头看去,不见太子的身影。御驾出了东宫,大门又紧紧关上。一路上恭谨回避的宫人不少,小心翼翼着,看到了圣上情绪沉沉。消息往各处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