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琮之回了上京。 裴子萋知道他没死,连番的口信递过来,总要亲自见他一面才安心。 寻着个机会,两人在上京城里的一间茶楼里见面。 桌上茶烟袅袅,裴子萋看着他,喃喃出声,“大哥哥瘦了。” 他是真的瘦了,本如庭前玉树般清俊英挺的身姿现在平添了几分萧瑟,愈见清冷疏离。 那日紫荆山上的围剿虽是假的,可划在身上的刀剑却是做不得假。砚书在紫荆山脚下寻到他时,满身的伤,浑然已是个血人了。 紫荆山上的悲壮惨烈,裴子萋虽是没亲眼瞧见,却也能从战场上传回来的消息隐约猜到。 不由黯淡下眸,问他,“大哥哥如此处心积虑,不顾自己安危。究竟是为了承平侯府,为了我和阿晟,还是为了清棠妹妹?” 她想知道真相。 裴琮之并不回答她,微敛着眸,抬手饮一盏茶。 面上清清淡淡,看不出情绪来,仍旧是她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兄长。 裴子萋久在深宫,也学的看人脸色。 眼见得气氛沉滞下来,她只得搁下心里的疑虑,抿了抿唇,再开口,已是寻常兄妹的关切之语。 “哥哥如今身上的伤可好了?我当时听着传回来的消息,都吓坏了。” 她彼时当真以为裴琮之死了,哭得肝肠寸断,连天子见了都心生不忍,连忙来宽慰她,“裴卿之死,亦是寡人心中之痛。爱妃切莫伤心。往后在这宫中,还有寡人与阿晟陪你。” 天子一言九鼎,裴子萋之后荣宠不断,隐隐有威逼皇后的气势。 正是她所求的。 裴琮之自然知晓,漫不经心搁下盏,抬眸来看她,“劳娘娘惦念,臣身上的伤已好了。还未恭喜娘娘,如今得偿所愿。” 皇后腹里的嫡子已经没了,如今她的阿晟,是独一无二的皇长子,风头无两。 “哥哥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揶揄我?” 裴子萋的脸上并无欣喜之状,“哥哥不在朝堂,我和阿晟都只不过是让人随意拿捏的棋子罢了。” 没有亲族倚仗的贵妃,不过是个空架子。坐的高,却也随意便可叫人推翻了去。 是以她格外忧心,问裴琮之,“哥哥这瞒天过海的戏要做到几时?” 她盼望着裴琮之尽早回朝堂,她有了倚仗,在这深宫之中,才能安心。 哪知裴琮之不疾不徐,眉眼也平静,波澜不动。 “再等等。” 他淡淡道:“眼下陛下才刚刚放下戒心,总要让他安稳些日子。” 他这番胸有成竹的模样,让裴子萋落下了心。 她对自家的这个大哥哥,是有从前在闺中时的崇拜和自信在的。从小到大,她从未见他做什么事会失手过。 朝堂之上的事说完,便也该叙叙旧。 裴子萋记着他出征前说的话,他此番是去找沈清棠的,不由问他,“哥哥此番,可寻到清棠妹妹了?” 她现在对沈清棠的感情有些复杂。 两人自幼一同长大,从来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可是如今她嫁了裴琮之,裴子萋却突然忽生艳羡。 艳羡如今自己嫁了出来,她倒是嫁进裴府,成了正正经经的裴家人。 慢慢的,艳羡便转为了嫉妒。 她有时甚至会想,如若没有沈清棠在就好了,自己是他唯一的,嫡亲的妹妹,他便不会再偏心,可以一心一意地来帮衬自己。 但这般想过后,她也是无尽的懊悔。 从前两人在闺中的情意不是假的,她也是真心拿沈清棠当亲妹妹看待的,从来只盼她好,不曾盼她坏过。 如今却生出了这样不堪的心思。 她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也不敢叫旁人知晓,只暗暗将这心思藏在心里。 裴琮之洞若观火,自然将她这心思看得分明。 “寻到了。” 他语声平静,坦然告知,“紫荆山上,她受了重创,如今已失了忆。” “清棠妹妹失忆了?” 裴子萋的关心也是真的,急忙问,“她受了什么重创,可无事吗?” “无事。” 裴子萋现下说不准心里是怅惘还是落寞,抿了抿唇,轻声道:“无事便好。” 兄妹俩没叙多久的旧,点到即止。 裴琮之起身离开,叮嘱裴子萋,“娘娘在宫中且安心待着,旁的事,不必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