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表妹张琬说的那样,与宝哥只是寻常要好,但他还是决定勇敢一试。
毕竟,与拿出余生的勇气来努力逃避自己不爱之人一世相比,还是拿出当下的勇气来竭力争取自己所爱之人一次,看起来要更容易些。
洛雨索性鼓足粉身碎骨的勇气,再次追上红蕖,倾倒一腔肺腑之言。
“红蕖姑娘,实不相瞒,自我在张家工坊门口第一次见到姑娘,便被姑娘深深吸引。”
“我总觉得,姑娘身上有一种令我莫名熟悉、魂牵梦绕的气韵。”
“画舫之上,姑娘抚慰人心的温言软语,更让我领略了姑娘的聪慧善良。”
“我被姑娘美丽的外表和善良的内在所折服,无法忘却。”
“倘若姑娘愿意,洛雨想为姑娘撑一辈子伞,永远替姑娘遮风挡雨。”
洛雨的一字一句都像惊雷落地,振聋发聩,炸得红蕖心惊胆战、头晕目眩。
红蕖万万想不到,看起来谦和文静的洛雨,竟会如此赤裸裸地表白自己心迹。
她不由暗暗悔恨自己未能及早察觉和规避。
也罢。
先前未能敛藏怜与惜,让洛雨错种情根。
如今只好快刀斩乱麻,将情根连根拔起。
管不得伤不伤人了,红蕖变作冷脸,语气决绝道:“多承公子谬赞。”
“但我想公子是有所误会了。”
“其实红蕖并不似公子以为的那样完美,只是公子与我初初相识,未能了解红蕖的鄙陋之处罢了。”
“公子说我身上有一种令你莫名熟悉、魂牵梦绕的气韵,或许只是错觉。”
“公子说我温言软语、抚慰人心,不过是我联想到宝哥也有丧母之痛,不觉触动移情。”
“公子先前还劝慰红蕖,‘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以为公子早已看出红蕖心有所属,势必进退有据,不会另作他想。”
“不知公子今日为何忽然一改前态?”
红蕖句句锋利,不留余地。
“我……”
洛雨被红蕖问得无地自容,不仅心碎了一地,颜面也扫了一地。
少顷,他才面色凄清,声若蚊蝇道:“小生先前当然明了姑娘的心意……”
“但那日,姑娘冒死潜入水下营救,为小生争取了喘息之机……”
“我……我想对姑娘负责。”
“?!”
红蕖心头一震,天塌地裂。
她未曾想到洛雨那时竟意识尚存,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其实,青浦的劝勉也好,张琬的鼓励也罢,都只不过推波助澜而已。
真正让洛雨下定决心向红蕖表白的是,红蕖潜入水下的那救命“一吻”。
那“一吻”的实感,让洛雨觉得,或许自己的幻梦,也并非全都是梦。
红蕖羞愤难当,厉声道:“别说了!”
“公子是我失手推入湖中,我心下实在过意不去……”
“而且当时情况危急,救命要紧……”
“红蕖不必公子负责,只希望公子……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
红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近呜咽。
“我没有,我不会!”
“姑娘请放心!”
“我只是想告诉姑娘,我愿娶姑娘为妻。”
洛雨急忙摆手,走上前来解释。
那“一吻”和那些梦,洛雨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起,也从未想过要对任何人说起。
“别过来!”
红蕖见洛雨上前,退身惊叫。
“公子再上前一步,都是要把红蕖逼上绝路!”
“红蕖坦白告诉公子,我绝不是公子以为的那样。”
“我、我身怀痼疾,这世上,只有宝哥能医。”
“望以后各自珍重,相忘江湖。”
红蕖说罢,转身飞奔而去。
洛雨呆立原地,痴痴凝望。
窄巷里的风,从他耳边呼呼吹过。
但他再也无法像风一样,追上红蕖。
因为他已跌下万丈悬崖,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小巷,变作一个纵深的漩涡,包裹着红蕖的身影天旋地转,把红蕖越卷越远。
直到红蕖的身影在小巷的尽头彻底消失不见,洛雨才总算跌至崖底,砰然粉身碎骨。
他才发现,原来毫发无损也能支离破碎,原来肌肤完好也能血肉淋漓。
一条窄巷,天渊之隔,有人逃出生天,有人困死谷底。
高天流云,光与影依旧在巷弄中,乐此不疲地玩着追逐游戏。
他们像一对宿世怨侣,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
你永远触不及我,我也永远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