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口染丹,不增血色。柳眉含黛,不生光彩。双目无神,两眼下各有一道血泪,分外妖异凄艳。
水神唬了一跳,霎时心头一沉。
大门完全敞开后,红蕖便如傀儡一般,面无表情地从门内走了出来。她静静走向轿辇,掀开轿帘,在其中稳稳坐下。
待红蕖安稳落座后,抬轿的阴兵脚下生出滚雾,须臾,扛着轿辇,飞转头顶的乌云晦雾中,与内藏的阴兵汇合。尔后,整片妖云鬼雾调转云头,径直飞回西方天际。
随着阴兵飞离,红蕖家的院墙家宅四处,这才风暖冰释、水温霜销,恢复如常。
水神见红蕖被阴兵带走,心急如焚,当下也来不及去查看未坤童子情形如何,便追着阴兵云雾,一同往西天飞去。
阴兵一路疾驰,大约飞了十里之遥,才按落云头,坠入一片险壑深山之中,消匿不见。
水神穷追猛赶,心道,还好阴兵也是腾云驾雾,云雾之中暗藏水汽,自己总算能够有所感应,若非如此,只怕暗夜隐晦,早被他们脱逃了。
水神随阴兵落入山中,追寻着山中四处飘荡的阴寒之气,终于在一个山头上,发现了一方至阴旷地。
她依旧化作一粒水珠的模样,轻轻落在旷地入口一株高树的树叶上,浑然一滴清露。
水神落定后,定睛细看,但见眼前乃是一片绿云惨雾笼罩的野冢荒原。刚才那些面容枯朽的阴兵,现下正层层叠叠地伫立在荒原四周的山岭上。每个阴兵身旁都竖立着一竿红幡,依红幡疏密来辨,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卫森严,让水神看了只觉头皮发麻。
荒原中心有一棵擎天巨擘般的柏树,柏树下隆起一个小坟包,坟包旁停放着一顶红色的轿辇,正是刚才红蕖所乘的那顶。只是轿帘遮蔽,不知红蕖是否依旧安坐其中。
恰当水神疑惑阴兵把红蕖劫到此处有何图谋之际,柏树底下的那个小坟包轰然洞裂,倏忽从中喷出大量青烟。
伴随着青烟急喷,坟包中忽然飞出一个面戴青铜四目傩祭魈头(魈头:面具古称),身穿皂罗袍,一手执戈,一手持盾的阴兵。看他与众不同的穿着打扮和当中居正的埋葬位置,想必是这漫山阴兵的首领头目。
只见这名魈头首领从坟包中迸飞出来之后,在柏树底下执戈扬盾,围着树干旋舞吟唱。而之前击鼓的阴兵,此时挺立山腰,复擂鼓响,与之遥相呼应。
鼓过三巡,高大粗壮的柏树突然拔地而起,朝远处飞去,直到在黑夜密林间消失无踪。良久后,才听远处传来一声巨物砸地的震响。
柏树连根飞出后,树根四周的泥土簌簌陷落,地面露出一个巨大的地洞,地洞中青烟冒涌,地底发出隆隆巨响,整个旷野也随之剧烈震颤。
虽然地洞周围泥沙倾泻,蛇蝎滚落,但那顶红轿和魈头阴兵却皆能停驻原地,悬浮当空。
又过了一刻,只见青烟稍减,从坟包中,缓缓升起一座三层汉白玉圆形圜丘祭坛来。悬浮的红轿和旋舞的魈头阴兵正好落在顶层圆坛边上。
魈头阴兵随之双足落地,停下舞蹈,擂鼓阴兵也随之双手安垂,停下擂鼓。
待祭坛渐渐升高,水神这才看清,这座圜丘上下三层,高约一丈六尺,底层圆坛直径约八丈,中层圆坛直径约六丈,顶层圆坛直径约四丈,总计起来约十八丈,皆为阴数(注:阴数即偶数。),符合“地为阴”之说。
顶层圆坛的中心,浮雕着一个盛开的莲花宝座,恰能供一人安坐。
每层圆坛东、南、西、北四面各有七级台阶。七为阴阳与五行之和,又是北斗天罡之数,还象征道家历七劫而圆满。
同时,圆坛周边均围有汉白玉栏杆,每个栏杆和栏板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莲花图案。
饶是水神,也不禁看得瞠目结舌、心惊肉跳。
待祭台完全升起,魈头阴兵便走到红轿之前,躬身撩起轿帘,嗡嗡言语了一阵。
魈头阴兵一阵言语后,红蕖便从轿辇中,起身走了出来。
只见红蕖面容僵硬,目光呆滞,一双红鞋,步步生莲,慢慢走向祭坛中心。
她一直走到祭坛中心的石雕莲花宝座旁,才停住脚步,随后登上宝座,闭目盘腿坐下。
红蕖闭目安坐后,魈头阴兵便围绕莲台,重新开始舞蹈,擂鼓阴兵也随之重新开始擂鼓。
一时间,鬼舞缭乱,跳得水神心慌,鬼鼓震响,敲得水神意乱。
水神心下很是踌躇,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立刻冲出去救走红蕖。
她有此犹豫,一来是因为她甚感怪异,想再看看这群阴兵到底意欲何为,二来是因为她势单力薄,害怕自己不是这群阴兵的对手。但水神又担忧,此时若不动手,后面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只恐红蕖此后会由险境落入绝境,越发难救。
而此时的宝哥,正像疯了一样,披荆斩棘,发足狂奔,竭力跑在来往乱葬岗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