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窸窣虫鸣伴着微风拾叶的轻响,自身周渐悄拂至。残晖全然落尽,此中万物之上,均叫浓稠的黑色落覆。
只是此夜,必非寻常。虽有月轮盈天,却没于重云之后,银辉不透,朦胧阴翳在天际缓自延绵,纵时有晚风掠过,亦只是将那乌泱层云自东面吹往西面,打不动其下时局。
如此,那群黑衣人便随之隐入夜色,唯余其指尖所挟点寸镖针,在昏晦不明之中暗自生光。
见高逐晓持剑上前,那带头的黑衣人侧首冷笑,却直待手中那人面色涨至极尽时,才蓦地丢开,任其如若破草般歪斜倒去。
他随意地上下拍了拍手,那双蛇一般冷戾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她,扬言道:
“这就看不惯,要杀了我们么?”
说着,他又伸出一只脚来,往文远扬身上重重跺了下,嘿嘿笑道:
“我瞧着你这般犹豫不决,想来这老头儿对你也没那么重要……不过也是,他数十年武功算是尽数废了,如今不过一个无用之人,如果是我,这种人也不必留着,你说对么?”
高逐晓听着,手中长剑不禁一颤。
自她撞破当年灭门真相,逃出即皋门时,寻找文远扬,确实是为复仇光耀门派。可人终究不同于兵器冷刃,她不能够眼睁睁看着爹爹当年故交如此屈辱地死去,也始终觉得,善攻他人心计者,终有一日将还诸己身。
文远扬大口地疾咳,弯着腰,两手在地上撑托着,却总不忘抽隙抬起头来,对她摇首。
她垂眸以对,目光澹澹,未置一语。
“怎么,有这么难决定么?那不如,我来帮帮你。”
黑衣人见她不语,镖针已然重落于文远扬的后颈,而视线却依旧紧紧落在她身上。
“放开他,我跟你们走。”
此时,高逐晓复又抬眸,一缕凉风自身侧穿过,她长垂肩侧的长发微微曳动,不经意间擦过柔远的眉尾,触及纤睫,睫下双眸曜黑发亮。
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忽闻身前掷地的悲怆,可仍旧没有停下脚步,薄薄的夜光将她孤单的身影拉往远处,淹没在门畔杂草掩映之中。
“哎,等等。”
那黑衣人蓦地叫住她,“把剑丢掉。”
高逐晓闻言,利落地弃剑,那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方狭窄的院落,撞壁作响。
似是不曾料到她如此干脆,那人亦是愣了愣,随即,忙朝东面使了个眼色,登时的便有两个人走上那个凹口来,手中各捧了一条镣铐。
那镣铐一大一小,分别用以困缚双手与双足。其上所串铁链长趿于地,环扣相撞,声音锐利刺耳。这些人为了抓她,不可不谓费尽心思。
“请吧。”
那黑衣人似是颇为满意,想其任务总算完成,语气高扬悠然。
高逐晓双臂垂于身侧,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待到仅余五步之遥,她的右手随着步子往身前轻摆,总体无甚异样。
那手托镣铐的人见着她将及至身前,已然迫不及待往前迎去,一人伸出手臂来上铐,一人蹲下身来上脚链。
而就是此刻,高逐晓忽的猛甩衣袖,其内镖针划出,紧紧并于两指之间,一时风驰电掣,虽无横扫六合之势,此刻不动杀一人,已然足够。
她遽然抬袖,一人已经见血封喉,与此同时的,左脚聚力一踢,另一人亦往后滚滚摔去。这动作来得迅猛,阵型中人心上不防,便随之连带着仰倒在地。
就是此刻,她落落旋身,右臂往回策展,方才掷落在地的迎天剑便颤晃着,倏然飞至她手中。转身之时,高逐晓微微下撤,左手长驱,一把抓住文远扬的一只胳膊,拼尽全力将他自那凹口之中拽出。文远扬虽武功尽失,但毕竟习武数十年,临场应变能力还是有的,见此情状,亦努力地配合着她。
如是,只一瞬之机,时局已然更改。
但那群黑衣人也并非吃素,旋即变了阵仗,凹字拆开,飞快地往两侧排去,似是想要将他们二人围困其中。
对方人多,此刻他二人势单力薄,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因而高逐晓现下只强拉着文远扬往中院撤去。
可就在他们离通门唯余百步之遥,身后忽传来一声暴喝:
“想走,没那么容易!”
而随着这喝声而来的,还有空气刺破的簌簌厉声。
高逐晓心上骤然绷紧,耳朵翕动,转身过来破天长挥,银光迭起,如若高瀑流水,又如银瓶乍破,叮咚澈澈,不绝如缕。
“阿迎,别管我了,你快走!”
文远扬立于她身侧,一面挥动广袖,将那些镖针统统卷入袖袍,再贯落于地,一面对她吼道。
“怎么可能不管,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丢下你!”
迎面镖针漫天,如坠星雨,高逐晓强强扫落,回应道。
“哼,今夜谁都别想走!”
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