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织衣铺外挂了一段青色丝帛制成的招幌,上书锦织堂三字。
里面原本正挑选锦缎的年轻夫人们手中动作都慢了下来,十几双眼睛或明或暗都在盯着外面的缪妲。
缪妲望了眼挂在外面的青色丝帛,她每朝它靠近一步,耳边的评议声就要大上一分。余光中这个廷尉仍信步走在她身侧,两人不远不近,中间只隔着一步。
她在锦织堂外顿住,“廷尉真不怕我污了您的名声?”
牧黎略略沉思,侧脸被半斜的秋日映照出几分温和,轻声道:“无妨,到时将你杀了便是。”
田禄在两人后面听得津津有味,闻言去看阿萍,阿萍果然深藏不露,这会还是面色不改。到底是她背后之人教的太好,还是她被廷尉的脸给骗了去,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不会杀人?
缪妲知晓他真是这样想,也不知这人究竟在给谁守节。曾经自己迫于无法逼过他一次,他不情不愿地做了,第二日走在她身边时便带着一股杀意。想来可笑,现下她对他每一处都无比陌生,唯有这股杀意是久违的熟悉。
她泰然自若走进锦织堂,堂前规整开阔,堂内宽敞明亮,竖有十余个木轴用以展出他们所贩的织物。
一眼扫去,堂内纱,罗,纨,绮,锦,绦被按类归置陈列于各处。这些布帛不仅颜色齐全,上面所绣之纹亦是繁复多样。
来此挑选织物之人向来非富即贵,唯有今日不同,今日缪妲进去了。她一身朴色粗麻在其间格格不入,锦织堂中从未出现过如此粗糙的织物,不少人暗暗对她皱眉。
开这间锦织堂的市贾顾忌着牧黎的身份不好赶她走,只得提着笑把她往偏处领,料想此贫女也没什么见识。“我们这的罗与纨都是上乘,请随我来。”
缪妲闻弦歌而知雅意,若是自己和这些夫人选上一样的织物,她们怕是再也不愿来此了。这市贾巴不得快些将她送走,缪妲与其不谋而合,匆匆选上两样织物后,便有婢女带她到后间量体裁衣。
她抱腰量好了缪妲的身材尺寸,缪妲听完她报出的数字,除了某处小些以外,其它竟与前世的自己一般无二。缪妲欲出,被拦下,婢女笑着请她在此处稍待,还有式样未选,说完便掀起布帘出去了。
缪妲站在布帘之内,找遍全身上下也没有一样防身之物。她复生之后对身边的一切都感知迟钝,任由自己被旁人推着走,理所应当地等着一切发生。
布帘复又掀开,这次进来的女子又高又瘦,肤白胜雪。纤细腰身被一根粉绦紧紧束着,要令不少女子见之自愧。她脸上覆了轻纱,只露出一双媚似妖狐的细长眼睛。
她拿了好几方绢布来到缪妲身前,比缪妲要高出一个头。“客人瞧瞧,要宽袖还是窄袖?直裾还是曲裾?”
低沉的声音传入缪妲耳中,缪妲看到他的手要比一般女子大,且每个指头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茧,这是常年拨琴所致。
“窄袖,直裾。”若是能选,她自然要选行路方便的,朝歌不能久留了。缪妲看着眼前这位故人,疑心日升廊亭中的凶卦是卜到了自己身上。
他嗤笑一声,“错,是宽袖。不过你学得已经很像了,难怪只几日他就对你上了心。”他绕着缪妲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个神情体态,最后停在她面前,离她仅一臂之距。他俯视着缪妲,伸出手捏住她细弱的颈。
“看来你这几日在廷尉府过得不错,面色也变好了,和她越来越像,这张脸看着还真是……”他眼神越发阴暗可怖,一字一字道:“令-人-生-厌。”
缪妲感到他手上传来的凉意在自己脖颈间加深,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她仰首闭眼,手心虚握成拳,连碰他也不屑。
好久不见,此人依旧如此的恶心,竟然又扮作了女子,还藏于朝歌。
“呵,学成癖了?真以为他看上你了?”他看着缪妲的作态只觉两人越发相似,嫌恶地松开缪妲,“你的路长着,别自己陷进去拔不出来,牧黎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一处没学好,说不准他发现了就要抽你筋,剥你皮,只有贵人才是你永远的靠山。”
他口中的抽筋剥皮的恶人应是说十三了,原来十三叫牧黎,牧廷尉。缪妲摸着脖子,平复呼吸,那贵人是谁,谁收留百里奚这种小人?
她顺着他的话问道:“贵人有何吩咐?”
“马夫卒了,他留下一样东西,你十五日内找来。”百里奚手指抚向他刚刚掐过之处,肌肤上红痕渐退。
“忘记告知与你,你阿嫂已被接来城中照顾,事情做完前你可别轻易死了,不然她和你阿兄可无处去。”他弯身贴于缪妲耳畔,呼出的气息混着脂粉味游移在缪妲身侧,缪妲颈间瞬时冒出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他还是这么恶心!
“我知晓了,请贵人放心。”缪妲忍住扇他的冲动,矮身避开他,快步走了出去。
跟着走出布帘的“女子”凝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其消失,末了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一旁的婢女打了个哆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