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认得这枚戒指,它随着小九,押过他的唇舌,像一块冰。
也或许这上面还有他口中的津液也说不定。
此刻,在由恪手上?
胸口被尖锐急促的闷痛侵袭,他撑住石桌冰冷的表面,从掌心到腕骨再向上,仿佛都被燎开填入颗颗碎石,再缝紧,一任尖锐的石子刺破他血管将血液挤出,取而代之。
他不敢颤抖,怕被人听见这幅腔子里异常的动静。
由恪平静地呡着茶,盯着他道:“怎么不坐?”
他就坐下来,目光锁在由恪泛红的食指与中指上一圈圈、一层层,密集深嵌的齿印。几乎刺破皮肉,咬碎骨头一样用力。
也是……吗?
所以,他之前卑劣下流的揣测没有错。
由恪只是将一切亮给他看,并没有要说什么,所以唐妙兴也一字不提,盯得那么死,却做看不到。
连他也不知道由恪是几时离开的,待到压下一切心绪,天已完全黑下来了,暗沉沉的笼在他身上。
期间是由守还是唐皋似乎跟他说了什么,没听清。
他起身,卷起衣袖走向厨房——小九是要吃晚饭的。
桌上搁着一个崭新的小玻璃煤油罩灯,颜色很是清丽,是唐妙兴前几天买来放在她房里的。比火烛亮,也更漂亮。唐妙兴碰了碰繁华热烈的红花,回头就看见言九从被窝里拱了出来,缩在床头盯着他看,眼神带着点怯。
他拉开凳子在床边坐下,温和地开口问道:“小九,想喝粥还是吃面。”
餐盘里放着几只小碗,粥菜和面都有。
她吃饭一向很积极,此刻却不。她探手去摸他的手,问:“师兄……小九没告诉你就走了,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很委屈的语调,好像被抛下的人是她一样。
不过堪堪碰上唐妙兴就轻握住她指尖摩挲,面上不辨喜怒。
嗯……很可怜,很想亲亲她。
“不会。在杨少爷家玩得开心吗?”
“开心!有很多好吃的!”她注意到唐妙兴眸色暗了暗,敛住喜意,重新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道,“对不起,小九明明答应你要和你去……”
“小九,”唐妙兴打断了她,身子向前倾了几分,抬手抚上她颈侧,指腹在耳后安抚性地擦着。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出错,“不提那件事了。是师兄不好,逼你太紧吓到你了,师兄跟你赔罪好不好?别害怕。”
他退让到如此地步,她岂能无动于衷?唐妙兴毫不意外地看着她嘤咛一声从薄被下爬出,攀着他的肩膀向他怀里钻。他握住她两只手腕笼在一只手里将她推回床上坐着,这种推拒的动作被她当做是他心底怒意的具现——他到底还是生气。
那天他的状态会差成那样是个意外,连他自己也猝不及防。可那支断香问题太大了,不由他不去想,她是不是故意借此困他一日,甚至两到三日。
嫌他碍事?
那时候他倒在床榻上,她窝在他怀里到底是在担心他的身体,还是庆幸有摆脱他的契机了?
说实话,由恪方才那一手若往前几日一定能把他折磨死。这位师叔太清楚他的性子,敏感多思如他,给他隐晦暧昧的罪证却不言明。他绝不会问,只会暗自猜度。猜测、否认、再承认、再否认,如此陷在疑虑的漩涡中不可自拔。
现在么……
难受,他承认难受得要命。
可是有一个杨烈在那里放着,他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其实就现状而言,他才是那个不明事理的插足者——和由恪没什么两样。
是杨烈没跟他、他们计较。
他去龙虎山之前,一切还都不一样。杨烈彼时将他的托付看做天大的麻烦,那毕竟是个人,醒来后要有不可控、多不稳定?
偏偏,唐妙兴貌似还很喜欢她。
处理起来不免束手束脚,顾虑颇多。
杨烈问他:“妙兴,你就这么走了,不怕回来之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吗?”
唐妙兴不语。
杨烈更加直接道:“她死了,或是走了,怎么办?你会怨我吗?”
那时他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是而已。”
杨烈冷笑:“是吗?”
唐妙兴再度沉默。
当然——不是。
无数次他都在想,若当时他勇敢一点,告诉门长他不想去龙虎山,他只想守着这个捡来的姑娘,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小九啊——爱很多人真的很坏。
可是她要是真如他从前所期盼的那般心如磐石,也就不会轮到他自己去拥抱她了。
该庆幸吗?
他无法去苛责她、要求她,人唯有在爱中才会松懈,足够多的爱温暖如羊水将人包裹,无忧无惧,促使人失去自保的本能与警惕,只剩下依赖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