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兴爷爷他们讲话的时候听到的,叔公他去找什么人了——他打电话回来,说,不必为他担心,他会送唐门一份大礼。”
“……”丁嶋安捏着耳垂想了想,道,“最近好像是听到点风声——杨老前辈……你想我去找他?”
“哥哥,可以带小九去吗?妙兴爷爷什么都不说,可是小九想叔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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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九张开眼,猛的坐起身,就看见杨烈关上门走了过来。
外面似乎有些细小的说话声,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贴得很紧,问:“有事吗?”
杨烈上身只有一件衬衫,硬生生被她蹭得起皱。他道:“太太找你,给你送衣服。他们找不到你……”他忽然笑了一声,“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唔……还是困,不想起。”
杨烈在她后脖颈上浅浅的红痕上摩挲了几下,随后将人重新按回被子里,道:“知道,我把人打发走了。”
她抱着杨烈不松手,迷迷糊糊地问:“不会赶不上吃席吧。”
“还早。”杨烈倾覆在她身上,压得不重,她却为胸前的重量变得晕乎乎的,又在他耳边呜咽起来。在细碎又略显急切的亲吻中他揩去她额上的薄汗,分出心神问,“梦到什么了?”
她浑身猛的绷紧,又极快地松懈下来。杨烈压着她抱着她,不可能一无所觉,他眸色深沉,手下更加用力弄着她,偏偏又一派沉静地追问道:“噩梦?”
她摇摇头,梦呓般喃喃自语道:“很好很好的梦——梦到你了啊……”
半真半假的话杨烈一般选择半个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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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早年留过洋,为人很是洋派,故而婚礼也学着洋人那一套,非在教堂宣誓不可。
言九就是在这里见到这场婚事中的两位主角的,还有那位一直存在于他人口中的、杨少爷的二姨。
成亲的这位表哥就是二姨的长子。
诚如姨太太所言,她和二姨相像得过分。连表哥都啧啧称奇:“娘,这真不是我流落在外的妹妹吗?”
二姨白了他一眼就走了:“大喜的日子别逼我抽你。”
言九跟表哥笑嘻嘻。
她当然像他们。
因为这位表哥,不偏不倚、恰巧、正好、是她爷爷。
她随母姓。早年她母亲和父亲之间发生过什么她一概不知,只有两点确定无疑。一是他们两位去世时她才刚足月,二则是父亲家里极其排斥母亲。似乎是因为父亲只是普通人,若非被母亲的事牵扯,或许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也说不定。恨屋及乌,爷爷奶奶对她这个流着一半言家血的东西也无比厌恶,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只有杨烈为她洗净满身血污,带她回唐门抚养。
表哥如今这样温煦的目光,再过数十年,绝不会落在她头上。她仰着脸,借机享受一下不属于她的温和。
杨烈就坐在她身侧捏着她的手腕,直到表哥被人拽走走流程,杨烈才忽然屈指在她那对银镯上一弹,状似不经意道:“把这个摘了,不搭。”
言九短暂地一愣神,低头看了看珠串手链银镯堆叠的手腕,摇摇头道:“这是妙兴师兄送我的。”
杨烈神色平淡:“是吗,我都忘了……”
未出阁的小姐姑娘在别人的婚礼上总是艳羡又激动,言九也不例外。神父冗长的祝辞她丝毫不嫌沉闷,两眼放光地注视着台上。她紧紧拉着杨烈的手,另一只手上捏着刚刚褪下来的素圈银戒。圈口被她调节得差不多大小,台上新人交换戒指的同时,戒圈剐蹭着杨烈的指缘,一寸寸推下直至指根。
而后她就撒了手热切地鼓掌捧气氛去了。
杨烈用指腹碾着无名指上冰冷坚硬的金属,端详着言九的侧脸。
为素不相识之人的结合,竟能雀跃欢欣至此?
该说她一片赤诚还是傻呢?
他沉吟着,在满场祝贺恭喜声中他的声音显得低而沉重,格外冷清,他问:“你想成亲吗?”
言九头也没回,笑道:“不想啊。”
“不想……”杨烈重复着这两个字,唇线越绷越紧。
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一次也没起过婚娶的念头。妻子、孩子,于他而言莫不如山间薄雾,都是挥手一拂便散的障目之物。
直至方才发问时,他才试着去考虑一下——
这泡影被她轻盈盈地吹散,快得杨烈竟生出一种被滞住的憋闷感。
一瞬罢了。
杨烈随即感受到的并不是难堪甚至恼火,反而为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而欣慰。
这世道被塞住了。婚姻是天下最野蛮暴力的字眼,是男人因惧怕女人的力量所发明出的,所图不过是禁锢这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充满神性的隐秘之物——这唯一能与他们争夺万物主权的造物。
她能挣出这樊笼是好事——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