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九从墙上跳进院里的时候有隐线从极刁钻的角度涌出勾缠过来,将她甩入一个微凉又僵硬的怀抱。她抬抬眼,见是由恪正垂眼打量着她。几日不见,不知道这位师叔做了什么艰难的活计回来,似乎又清减了几分。他脸色不好,半是累的,半是气的,一派阴森冷然之气。
言九明白,这是想教训她的意思。
算她运气不好,这么多天头一次晚上溜出门由恪就回来了,还在翻墙时被逮个正着。
打从人一落到怀里由恪就留意到她半边脸颊上浮着不寻常的薄红,沿着脖颈一直看进衣领边缘都是如此。
似乎是挨了打回来的。
“送上门去挨打,好兴致呐。”由恪音量不高,保持着一贯的冷嘲热讽的语气。他训诫小辈多是这幅姿态,不轻不重地哼上一声,就足够孩子们自觉垂着头认错了。
言九也不例外——一般而言。大多数时候她都很怕他,但有时候又不怕。这其中的界限在哪儿很难说清,但话一出口,由恪就知道,现在是属于不怕的那种情况。
她深吸了一口气,撇过脸道:“我要去找妙兴师兄。”
声音有些闷。他不动声色地将人放下,手扶上她小臂时力气放轻许多,说起话却半点不留情:“妙兴?深更半夜,你说你要去找师兄?你以为自己多大了?三岁?”
一连串质问声中她猛的抽手推了由恪一把,声音颤得明显:“你看不到我要哭了吗!”
由恪属实没料到她居然敢跟自己动手,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向后退了一步。直到胸口泛起闷痛,他仍处于震惊之中,以至于一时之间居然手足无措起来。
这个词对他来说实在久违,讽刺得发苦。
于情于理,他有太多名正言顺的理由把人关回房里禁足惩罚。可这一刻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试图拉住转身离去的言九。
四下寂寂,一片漆黑。他孤身立于庭院中,只听到窗板被打开又落下,接着是隐隐的哭声。
强忍着心头的烦躁,他撤步打算回房,几步之后又生生止住脚步,循着一时轻一时重的哭声向右手边望去。他不以絮步见长,不过他想,如此情境下屋内的二人大约都不会再有心思去留心这点动静。
夜半偷听师侄的墙角,怀的心思有多阴暗潮湿,由恪心知肚明。正因明白,才更恼火。他靠在墙上待了片刻,止不住的头疼,最终抬手将没有闭紧的窗板狠狠拍下。
骤风涌起,鼓着院中那棵古树沙沙作响。风卷上他的衣衫时,萧索清峻的身影已不见,只剩摇晃的树影映在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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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九蜷在他怀里,头埋在他胸前,对突如其来的一声响置若罔闻。唐妙兴分了点余光过去,一边暗自思索,一边斟酌着字句问道:“你怎么会撞上张之维?”
这个时间——还惹得人用了雷法?
万幸,乌梢甲虽然被劈得粉碎,却替她挡下了大半。如今左胳膊上微有些被烫着了后泛起的粉红,约莫是不打紧。至于被震麻了的半边身子,也只能等等看明日状态如何,不好的话必然要请那位济世堂出身的端木小姐给扎上几针。
先前窗板颤动时他心头一跳,几乎是瞬间就翻身下床赶去开窗。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只有言九,她手段五花八门,依靠地行仙潜行再便利不过,为何突然弃了这手段来敲窗?
出事了?
直到她软软地扒着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肩窝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唐妙兴才发觉自己的掌心一片冰凉,冷得发颤。他将手贴在腿上捂热,这才搂过她的脊背腰肢,将人自窗口抱进屋里。
他轻轻扶上微红的脸颊——显然是挨人打的。
她几时吃过这种苦?唐妙兴越想心里越难受,从未如此直观地体验过所谓心疼竟是这般感受,实在压人,他几乎透不过气。
张之维——他到底怎么想的,拿雷法劈别人师妹,他礼貌吗?
好不容易哄好不哭了的言九被这一问又呜咽了一声:“你问这个你不爱我了呜呜呜……”
“好好好,不问了,我不问。别哭,”唐妙兴见状连忙摸索着在她眼角擦了擦,并没有没摸到多少泪水,这才安心不少。“不早了,先睡觉好不好?”
她慢吞吞地点点头。
她毕竟伤心难过至极,想要安安稳稳睡去有些难度。在唐妙兴怀里窝了半晌,她静得出奇,手却慢慢摸到他腰间,从衣角向上钻了进去。
自从她三天两头摸进他屋里起,唐妙兴就改了半裸着睡觉的习惯,如今总要多穿一件。早猜到她不会安分地睡去,他有些无奈,扼住在胸下边缘游走的小手。偏偏言九非但没半点做错事的愧疚,反而哼哼唧唧的,摆出一副受足了委屈的样子。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妈妈……”
唐妙兴:……?
他到底什么定位?
犹豫片刻,他终于还是将她的放在自己胸前。覆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