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金光咒雅正淳厚,从张之维指尖流泻而出,如一滴水打在她眉间炸裂四散,弹指间就将灵台涤荡得一片澄澈空明,静如空山。耳边冗杂的声响化作嗡鸣,如清夜钟声隔江而来,水波翻涌,寂静之外仍是寂静,无忧亦无怖。
脑中一片空白,她怔愣住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钝钝的痛感爬上来。
真的好痛,痛得发烫。
她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挨过打,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之后更是没少被教训。但是自家人动手是一回事,被别人打了又是另一回事。
——他凭什么打她?
惹到他了?
惹到他了就可以打她吗?
言大小姐才不认这个理,只想把桌子扣到张之维脸上去。意识彻底回归之前,她已凭着本能扣上桌板,却被张之维覆掌压下,凭她怎么用力,不大的方桌始终纹丝不动。他这人干什么都行云流水般闲散安适,又稳稳压人一头。
简直烦透了。
打了还不够,他还要拿手去挨她的额头。那处挨了一下后迅速泛红,正中渗血般留着一个米粒大小的红点,衬着银白的发丝分外显眼,像一颗被针刺出的血痣。张之维有点后悔,意识到师妹似乎受不住他手下的劲力——特别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他自己被天师一道雷两道雷劈惯了,尽管已有意收着,还是过火了。师妹娇气得不像个修行人,看来他就算想帮她也得换个方式为是。
反省之余他又注意着她轻颤的眼睫,暗自猜想她会不会拉着自己的袖子哭起来。
吔,怎么还有点期待?
坏了——他成爱打哭师妹的坏师兄了。
罪过罪过。
张之维的手掌很大,轻松就能罩住这小脑袋。他卡着她的后脑,拇指在她眉间轻蹭。指腹又热又糙,刮弄起来有点磨人的痛,他没这个自觉,只想着给她揉揉就不疼了。
——他看妙兴就老揉她来着。
“师妹呀,你着相了。”他语声中透着无奈。
着不着相不知道,快被打破相了是真。
师妹厚此薄彼,油盐不进,好赖不分,冷声冷气:“松手。”
张之维听话地收手。她深呼吸,按着桌板起身,而后一脚把自己刚才坐着的凳子踹开。
人生气的时候总爱摔摔打打地泄气,要不是长裙束着不方便,张之维毫不怀疑他这个师妹能把这凳子踹个稀烂——自家的东西她也不心疼。
她一向都很硬气,不怕和任何人撕破脸。背靠言家与唐门,再加上丁嶋安护着,她无所敬畏惯了。
诚然她看不惯王并不假,但平心而论,她知道自己和那家伙其实是一路货色。
都是被家里惯得无法无天的坏种。
可是杨烈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隔着雨、隔着窗,他眉目冷淡地盯着她。
对上那一眼,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会否喜欢一个不知礼的坏孩子,她拿不准。
做错事会被厌弃,这层疑虑从师叔和师兄身上压下来已足够使她恐慌,何况是他。
她指尖微颤,连忙低头从地上扶起凳子摆回原位,又向张之维深深鞠了一躬。就道歉来说她的姿态看起来分外恭敬,是在诚心悔过,只有张之维听得到师妹对他说:“替我给你师弟带句话,就说我日他屋头个先人板板。”
明眸中冷光闪闪。
张之维是个很八卦的人,大嘴巴却难得沉默了一次,没去追问她跟自己师弟到底什么仇。
天师府和蜀中唐门之间隔着多少人一辈子也走不完的路途,竟也能结下仇怨么?
师妹跑出去一头扎进师叔师兄之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由恪面露不虞,但见她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出言斥责,压着火问她怎么了。那么多人,她独独面对着杨烈,指着额头叽叽咕咕的。夹着雨声张之维听不清,大概就是妹宝先告状,说他不讲武德欺负她云云。
杨烈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碰了碰伤处,她就抓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额头压在他冰凉掌心,一再紧贴。
张之维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托着脸,长长叹了口气。
人与人的关系真是微妙难言,他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只不过——
如果可以的话,张之维还是更想要唐妙兴的师妹,而不是杨烈的师妹。
至于师兄妹间的嫌隙……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言师妹和唐皋也常吵嘴。她说,师兄妹不和,多半是师叔无德。
张之维深以为然。
她不喜欢怀义没关系,难得他这个做师兄的是个亘古少有的大贤人,上面还有个也很不错的师父,师妹若随在他身边自然能宁心静气,轻盈自在。
不就是心魔么?
龙虎山群山万壑,山长水阔,还有什么是抵不过的?
他想带师妹回龙虎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