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韫玉在夜色中回到了草屋,给草屋布下守护阵法后推门而入,几乎是在踏进屋门后的那一刻她便倒在了地上。血顺着她的嘴流下来还有一些呛在她的喉咙里,她侧躺在地上脊背弯得像一只即将被煮熟的虾在热水里垂死挣扎。
她咳得脑袋缺氧鼻酸得眼泪糊住了视线,将脸贴在冰冷的黄土地面上时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师兄师姐们在围着她起跃跳舞,如同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大师姐,起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大师姐,最近我的腾云之术大有长进,不如我们比试比试谁能更快到对面的山峰?”
“大师姐,我的丹炉里新炼出了一盏丹药,我把其中颜色最漂亮的留给你了,你要尝尝是好不好吃吗?”
“大师姐......”
石韫玉尝试着用手掌撑地起身,但她的身体却好像有点留恋冰冷的泥土,觉得这地面躺着还蛮舒服的,寒冷可以让她保持清醒。她动了动脑袋想离师兄师姐们更近一点,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师兄师姐们就不见了。一个鹤颜白发的小老头蹲在了她的面前,下巴上编了一条好看的辫子。
石韫玉立马就红了眼,哽咽着说:“师父......我好疼啊!”
“笨蛋,为师不是教过你调养之术吗?疼就运气啊!”
“可是我疼得连打坐的力气都没有了。师父,你和师姐可不可以再帮我疗一次伤,就一次?”
小老头沉默了会儿,就在石韫玉以为他快消失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师父语重心长的声音:
“小韫玉,苦难对于某些人来说是难以跨越的天堑鸿沟,因为他们被苦难打败了碾成灰尘随风散了,而你不同,你战胜了苦难!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取得了我们都没有达到的成就,师兄师姐们和我都对此感到很欣慰。”
石韫玉伸手紧紧抓住师父的衣角,哭得太狠让她打起了哭嗝每说一句话整个身体就弹一下。
“师父,你们不是都说活着是件好事吗?可是这世上喜欢我的人只有你们,他们都讨厌我。师父,活着真的好累啊,活着的每一刻都好累。有时候感觉连空气都可以绞杀我,可是我没有死我还活着,这一定是天道给我的惩罚吧......因为我的命格是魔尊。”
“我想淹死她,可是在深海里待上了两个月都没有死;我想刺破她的心脏,可是剑一拔出来伤口就愈合了;我想喂她吃毒药,可是马上又会呕吐出来。我想杀死她我想让她死,可是她死不了啊......师父,我死不了......”
只有石韫玉一个人躺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痕,与她相伴的唯有寂寥的风声。
“师父,你说是不是因为活着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你们才都让我活下来了呢?”
石韫玉在地上躺了很久,久到她都要以为自己会被冰霜和土地冻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将她的身体从地上扶起拥入温暖的怀中,她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好像自己亦是被看重珍视的宝物一样。
难先,像柳枝一样柔弱的难先。
他身披清晨的寒露,手握泣泪的黄梅,但他的手掌心像柴火一样粗粝,也像炭火一样炙热。当他的掌心贴在石韫玉面颊的时候,那些让人畏惧的寒冷怪兽就会远离她。
“阿玉,你病倒了吗?”难先用自己的衣衫裹住石韫玉,用自己的身体去暖她,“你在地上躺了一晚吗?”
抱着石韫玉像抱着一块冰块,可是越冻人难先反而抱得越紧。
小师妹曾经恨铁不成钢地对石韫玉说:“旁人痛了知道喊疼,怎么你这个呆瓜越痛越高兴。刚才我喊你小心悬崖不要走边边,怎么你还越走越外面去了。”
小师妹当时只以为石韫玉粗心不留意,只有石韫玉才知道她就是故意往外面走的。
她是恋痛的。
自己受伤没有关系,如果有人会因为自己受伤而心疼的话,石韫玉就会恨不得将伤口撕裂得更大些,好多见一会儿自己被人关心的样子。
没有被爱过的孩子对爱是很敏感的,如果爱意能够和痛感相勾连,石韫玉会甘之如饴地享受疼痛。
石韫玉伸出手指触到难先眼角的泪珠,然后将手指放到唇边抿了一下:
“难先,你也在痛吗?为什么这滴眼泪尝起来和黄泉水的味道一样。”
难先把石韫玉抱到床上给她盖了好几层被子后又细细压住透风的被角,他蹲在床边说:“阿玉,我出去给你请大夫,你好好等我回来。”
石韫玉知道会让她难受的怪兽就躲在屋子里,只要难先一走就又会冲过来袭击她。可是石韫玉还是说:“好,我等你回来。”
她放难先离开,是因为难先不是她可以抓住的人。难先喜欢的是阿玉。
没事的。
反正再痛再难受都会好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行了。
只要自己跟以前一样坚强,这次也一定可以熬过去的。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