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后的第二天,是王加根与父亲约好回王李村过客的日子。
天蒙蒙亮,他和方红梅就起床了。顾不上吃早饭,两人步行前往花园汽车站。从花园镇开往双峰管理区的班车比较少,每天只有两班,上午下午各一班,错过了上午的班车,就得等到下午。王厚义筹办的酒席是中午,加根和红梅上午必须赶回王李村。
他们快步疾行,时不时还小跑一段儿,到达花园汽车站时,距头班车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
买好车票,两个人在候车室里坐下来,等候进站。
见时间尚早,方红梅说她出去买几个馒头过早。
“背包里有瓶梨子罐头,你把它打开,待会儿就着罐头吃馒头。光啃馒头太干了,咽不下去。”方红梅临走时吩咐。
王加根于是把搁在长条椅上的双肩包打开,拿出梨子罐头。
罐头是玻璃瓶装的,瓶口用白铁皮封着,打开并不容易。没带刀子,王加根只能靠钥匙串上的折叠小剪刀。他把一直拎在手里的黑皮包放在长条椅上,用小剪刀把铁皮盖剪开一个口子,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撬。铁皮盖很结实,撬起来特别费劲,还得防止把玻璃瓶弄破。
王加根专心致志地弄了好半天,总算把铁皮盖撬开了。一股水果味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把罐头瓶送到嘴边,舒舒服服地喝了两口糖水,算是对自己忙活半天的犒劳和奖赏。
当他把罐头瓶重新放回长条椅时,却发现椅子上的黑皮包不见了。把帆布双肩包拎起来,长条木椅上空空如也。他的心脏怦怦乱跳,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会不会刚才放进背包里面了?他马上把双肩包的拉链拉开,里里外外地翻找,仍然不见黑皮包。
无助的王加根抬眼环视整个候车室。
大家要么规规矩矩地坐着,要么面无表情地站着,要么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不出任何人神情慌张,更没有哪个在跑动,或者露出贼眉鼠眼的模样。显然,黑皮包是在他一心一意撬罐头瓶盖的时候,被别人顺走了。黑皮包里装着他的日记本、自学考试准考证、钢笔、银行存折、几斤全国粮票和八十多元现金。刚才买的汽车票在他的上衣口袋里,逃过了一劫。
方红梅拎着装有几个热馒头的塑料袋,兴致勃勃地回到候车室,一听说黑皮包被偷了,脸色霎时也变了。
她埋怨王加根太大意,检讨自己不该让他开罐头,又诅咒不得好死的小偷。但是,埋怨、检讨和诅咒都无济于事。他们只能自认倒霉地坐下来,味同嚼蜡地啃馒头、吃罐头,享用这顿代价惨重的早餐。
进站上车后,他们完全没有赴婚宴的喜悦之情,面色凝重地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最初,他们并没有打算回王李村过客,准备在牌坊中学举行完婚礼之后,抽个时间回趟王李村,发喜糖,散喜烟,向乡亲们通报一下就行了。但王厚义执意要他们回去——这位王李村的前任生产队长想在村里热闹热闹,显摆显摆。
王厚义说,他为人一场,只有加根一个儿子,如果儿子结媳妇连客都不过,太不像样子,会让他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他希望儿子媳妇回王李村过客,为他和胡月娥长脸面。
王加根想起这些,难免怒火中烧,埋怨父亲固执自私,遇事只从他自己的角度考虑,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他执意在王李村过客,既有脸面的考虑,也想借操办儿子婚事的机会,收一些礼金。
按王厚义的想法,江汉农场的哥哥嫂嫂、弟弟弟媳这些亲戚,本家二爹、皮匠三爷这些关系不错的乡亲,都会来捧场。加上他担任生产队长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而且他在别人有红白喜事时总在送礼,这次前来参加他儿子婚宴的人肯定不会少。
他考虑的就是这些因素,丝毫也没顾及儿子儿媳回王李村的难处。他更不会想到,为了参加这场婚宴,加根与白素珍彻底闹翻,几乎断绝了母子关系。当然,这种结果是他非常希望看到的。
如果王厚义知道儿子回家的路上遭遇偷窃,又会作何感想?
和以往坐汽车一样,王加根又晕车了。尽管在车上没吐,但胃里翻江倒海,不停地打嗝,相当难受。在双峰管理区下车后,他站在公路边,扶着白杨树干,把刚刚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满眼是泪,感觉却舒服多了。路边有一条水渠,水渠沟底流淌着一股麻绳一般的细流。他沿着土坡走下去,在够得着水的地方蹲下身,洗了洗手,捧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回到公路上。
阴沉沉的天空这时飘飘洒洒地下起雨来了。
西装革履的王加根,穿着高跟皮鞋的方红梅,只得跑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这对满怀忧伤的新人相拥在一起,面对风雨交加的天气,回想起失窃的经历,心里又增添了许多愁绪。
“存折上面有多少钱?”方红梅一直记挂着被偷走的东西,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四十多块钱吧。”王加根回答,“是准备油家具用的。”
方红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