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辽阔的呼伦贝尔草原,塑造了草原人宽广、沉默的心灵;也或许是千百年来面对残酷又仁慈的大自然,炼就了草原人宽容、忍耐的性格。
在面对天地自然,乃至于生活给予的苦难时,他们总是格外豁达、谦卑。这令时傲感慨万千。
烧得火红的炉子上开始往外冒着汩汩热气,逐渐浓郁的小麦香味混合着牛奶香气扑鼻而来,拖娅拿着铲子将发黄变大的面胚翻了个面后,又继续织毛衣。
她一边织一边说:“萨日娜走后,昂沁一直不愿意过来跟我们一起住。”说到这儿,她眼角微微弯了弯,“每次我做了布里亚特面包,他就闻着香味过来了。”
透过氤氲的蒸汽,时傲眼波闪了闪,不经意地脱口而出,“昂沁为什么不跟您和德布一起住呢?”
拖娅渐渐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忧愁,那双明亮的眼睛望向远方,许久才叹了口气,说:“以前我也问过昂沁。他说,守着这个房子,就是守着一个家。”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连他也走啦,那额吉便真的无家可归了。”
“傻昂沁呀,这么多年,别的年轻人都去海拉尔,去呼和浩特,只有他守着这片草原,守着脚下的土地和身后的房子。我和德布都知道,我们都明白的……”
拖娅瞅了眼炉子,又重新手中的活计。反倒时傲因为她的这番话,不知怎的,心里沉甸甸的,喉咙里泛起一股苦味。她正想着说点什么,一阵呼喊声打破客厅里的沉默。
时傲循声站起来,拖娅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起初还有些困惑,直到门外再次传来一阵女人的呼喊声,她笑着迎了出去。时傲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
来的是住在附近的女人萨仁高娃,她一见拖娅身后的时傲,便咧嘴笑道:“乞塞白努!”看向拖娅,“这就是首都来的客人?是个摄影师哇!了不起!”
时傲竟不知,在锡尼河西苏木,任何消息,只需半天就能传遍整个小镇。而她不过是拍照时,途经萨仁高娃的牧场,恰好拍下踩在杜泊羊羔身上吃食的喜鹊,关于“住在德布家的姑娘是首都来的摄影师”的消息,便被大嗓门的萨仁高娃传遍锡尼河西苏木的角角落落。
时傲倒不羞,大大方方回了句“您好”。萨仁高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珠黑亮,露出颊边一颗梨涡,“可以不可以给我也拍张照呀?还没有拍过呢!”
时傲见萨仁高娃一脸期盼,便点点头,火速朝屋子跑去。等她拿着相机过来时,拖娅和萨仁高娃正聊得火热。
原来萨仁高娃这一趟来,是给拖娅和德布发请帖的。她的小儿子宝因都仁本月20号,也就是下周一,便要结婚了。虽然为了替儿子娶媳妇,萨仁高娃夫妻俩卖掉家里10多头牛羊才凑齐彩礼,又花掉大半养老钱将房子装修一新。但一想到终于可以不用再替小儿子张罗相亲,她和丈夫便一身轻松,并不为将来发愁。
“宝音都仁也要结婚啦?”拖娅几乎看着他长大。当初宝音都仁和昂沁同时考大学,宝音都仁只考上交钱就可以去的专科,而昂沁却是锡尼河西苏木第一个一本大学生。
“是的哇!你家昂沁什么时候结婚呀?”萨仁高娃一边摆着造型,一边看向拖娅。似乎因为儿子的婚事,在邻居面前也高人一等了似的。
“阿姨,您往这边挪一点。”时傲示意萨仁高娃往后退一点,“对,笑一笑,好的,保持住!”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萨仁高娃非要拉着拖娅一起拍,拖娅有些害羞,一看见镜头就怵得慌,萨仁高娃便在一旁笑她。好不容易拍了一张,拖娅便皱着一张脸,忙不迭地摆手,“不拍了!不怕了!”
时傲一边笑一边检查相机里的照片,隐约地,鼻尖上闻到一股糊味,起初她还有些茫然,问拖娅:“什么东西糊了?”
拖娅腾地跳起来,大叫不好,“我的布里亚特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