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自己戳人痛处,补充道:“从此以后,我便来奉养舅舅,必如对父母一般孝敬。”
姜风遥道:“我就是个孤家寡人的命,看到你好好的,我就知足咯。”
他又问:“近来过得可好?可有婚配?”
沈知予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毕竟女子到十七岁还未结婚生子在当下实属罕见。
“回舅舅,知予并未找到心仪良配,现在在一家布庄做事,生活还算是富足。”
她小心翼翼地隐去了庶母催婚、叛出家门、自立门户等前情。
本以为姜风遥会替她担忧一番,没想到他却抚掌称快:“你做的对!天下哪里有配得上知予的儿郎?就算嫁过去了,也只是辱没你而已。”
这句话是姜风遥的真心话。
哪有人能配得上公主之尊?就算是千万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容貌才情样样俱佳的驸马,也只能屈居于公主之下。
姜风遥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要是公主早已嫁作他人妇,生儿育女,他的复国大计就要胎死腹中了。
幸好,幸好。
沈知予听到这话,颇为惊喜。她做好了被舅舅教训一顿的准备,没想到如此轻松就一笔带过了。
姜风遥淡淡问:“在摘星阁,待得可还习惯?”
沈知予奇道:“舅舅如何知道我在摘星阁?”
姜风遥那张皱纹遍布的脸扯出了几分笑意:“舅舅可是做生意的,消息哪能不灵通?你身上这衣服有摘星阁的标志,又是从来没出现过的款式,那自然只有摘星阁的内部人员才能拿到了。”
沈知予见瞒不过舅舅,索性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摘星阁正是知予所创立。现在蒸蒸日上,也算是多亏了舅舅这一脉的经商天赋吧。”
姜风遥眼中激赏:“现在可还忙得过来?”
沈知予道:“摘星阁一应事务现在主要都是由我的丫鬟打理,我身上并无多少劳累可言。”
姜风遥笑得更加神秘莫测:“我的意思是,日夜两班倒,可还忙得过来?”
沈知予就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日夜两班倒,不会是指她还在当大理寺少卿的事情吧?
她藏得这么好,舅舅怎么会知道?
沈知予脸上的表情有点僵了:“舅舅何出此言?知予怎么听不懂?”
姜风遥已经等待了十七年,他一刻也不愿意再多等了。
他要把全部的底牌都亮出来,让沈知予彻底相信他——
“大理寺少卿的工作并不好做吧,喻大人?”
沈知予叹了口气,放弃了无谓的抵抗:“舅舅都知道了,那知予也没什么嘴硬的必要了。不知舅舅是从何得知的?”
姜风遥露出一副非常怅然的表情:“我确实不了解你,但是我对我妹妹可是了解极了。以她的性子,总是会让你走上这条路的。”
沈知予也一愣。她印象中的母亲可不是这样的啊?
姜夫人给沈知予买了一整屋的书,即使是滴水成冰的冬夜,她也总是抱着书刻苦攻读。
姜夫人总会说,知予啊,如果你不想学,是可以不学的。
她甚至还会握着沈知予冻得发抖的双手默默流泪。
是沈知予本人,不愿意辜负母亲的期望,而不是母亲一定要求她如此的。
姜风遥又道:“我一收到那封信,就去翻了今年新榜进士的名单。沈知予,喻知,你说明显不明显?”
沈知予赧然低头。
他就知道,皇后娘娘秀外慧中,从来不让他失望。对沈知予的标准,从来都是按照公主的体系来培养的。藏在一个没落侯爵的家里,没有条件学那些礼仪,便舍弃那些皮毛。
重要的是教她读书。学的是治国之道,懂的是天下之理。
只要还有最后一丝血脉尚在,他的国就还不算亡。
那个篡权夺位的奸佞留下来的伪朝已经风风光光地过了十七年。
倾他毕生之力,也要光复旧朝。
现在的沈知予还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没有关系。他蛰伏了这么多年,一心除了报仇之外没有别的杂念。
他这十七年来所获得的、所积累的所有,他都会一一送到沈知予的手上。
让其成为——割断王朝咽喉的、最锋利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