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古物镇邪,大约是无稽之谈。
夜里多梦睡不好,白日就总是会犯困。
张瑞绮早起后又睡了半个多时辰,再度醒来是巳时了。小霜告诉她,季郎君来了。
重新梳妆后,开门请了季濂进来。
小霜端米粥过来:“姑娘早间才吃了两口枣泥糕,这会儿再吃点东西垫垫吧。”
张瑞绮皱眉:“我不想……”
季濂伸出手去:“给我。”
他接了粥碗去,张瑞绮没说完的话不用说了,小霜好打发,季濂却很有耐心劝你多吃一口、再多吃一口。
大半碗粥填下去,张瑞绮实在吃不下了,用帕子捂住嘴直摇头,季濂放下碗,端起旁边的一盏温水递给她。
张瑞绮靠着软垫歇了会儿,问季濂道:“你会留下吃饭的,对吗?”
季濂笑:“都这个时辰了,我若是说要走,伯母和宣文兄会不高兴的。”
“我娘会叫人准备你爱吃的菜。”
“不拘什么的,我不挑嘴。”
“我记得你喜欢吃杏酪羔羊肉。”
季濂笑出声。
她说的应是烂蒸同州羊羔。同州的羊羔肉,上锅蒸得酥烂,而后浇上杏酪提鲜解腻,此菜入口即化,吃的时候不能用筷子,只能用勺子。
他笑是因为她居然记得他爱吃什么菜,相比别的菜,他的确很喜欢这道“杏酪羔羊肉”。不过他摇摇头:“不,这道菜太费时了。宣文兄说,今日家中制了两道卤味,邀我小酌两杯。”
“饮酒?那午后休息了片刻再走。”
张瑞绮自病后便不同家人一道用饭,她吃的东西少,医嘱又叫少食多餐,她的饭菜都是由小霜端来的。今日季濂在,她也没法和他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但她吩咐小霜去客房里点清新的安神香,好令饮过酒的人能休息得更舒适。
季濂问她:“安神香对你管用吗?你夜里还总是做梦吗?”
张瑞绮笑容倦倦的:“我做起梦时,不分白昼黑夜。”
他曾从庙观里向道长求来不外售的安神香,也曾暗暗请林御医家的小郎君配制过宫廷内使用的沉水香,可那些统统不管用。
“那你,会在梦里看到什么?”
季濂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但他想,也许是该问一问的,梦为心声,若能解心声,惊梦之症便也能解开了吧?
张瑞绮凝思:“梦么……记不清了,醒来以后很快就忘。依稀,总是去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看不见日光,也瞧不见月亮,我一直在赶路吗?又好像有人在唤我,很远,我知道是在唤我,却不曾见到过对方……”
她连具体梦见什么也无法说清,他更无从解梦了。
好在,张瑞绮并不为她的晦暗的梦境所困扰,反过来问季濂道:“你不是说你在梦里度过一生吗?后来你病死了。你曾经做过的这个梦,我很感兴趣,说来听听吧。”
那是他的前世,留有遗憾的前世。
“在我的梦里,你是我的妻。”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观音庙前初相遇,我拾得你一只耳坠。那日你穿碧青的衣裙,惊慌离去的一瞥犹如仙子回首。”
张瑞绮忍俊不禁:“你连梦里衣裳的颜色也记得这样清楚吗?”
“关于你的,我全都记得。”
“然后呢?”
他笑了笑,将她不知道的遗憾尽数隐去:“婚后,我们的感情很好,同心合意,你辛苦为我生儿育女……”
直至偕老,白头与共,可是他先于她病逝了,走在黄泉路上,他还在思念着她。
张瑞绮很困,可她听得又很感到震惊:“原来,你真的做过这样的梦。”
季濂轻轻握她的双手:“三生石上,姻缘早定。绮娘,我没有骗你。”
季濂的梦,当然有被忽略的细枝末节,譬如,他曾说“死后还在想着你的伤心”,而关于那件让梦中的绮娘伤心的错事,他根本没有提到。
因梦里的事而争执,是后来的事了。
张瑞绮后来能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还能跟随母亲到城外的庙观去拜神还愿,张御史日复一日觉得祖宗有灵,他打算回乡祭祖。
季濂被“回乡祭祖”这个消息吓得面如土色——前世,也是暮春,张御史在回乡路途中遭遇匪乱,重伤身亡!
他重新想起那场噩梦:岳丈的死,致使平静的日子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悲痛,新婚的绮娘陪同生母在故里一住就是一年多,他思念成疾,更心烦意乱,糊里糊涂就在琼玉楼结识了红雨,红雨怀孕,他不得不纳她为妾。
季濂腾不出空去想琼玉楼不琼玉楼、红雨不红雨的,他最先想要到的是张御史不能出事,绮娘会伤心,还有,他们还没有成婚,如果张御史同前世一样遭遇横祸身亡,为爹娘守孝,绮娘三年内不能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