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桌上的笔电发着荧光,裴星撑着脑袋,盯着收件箱里最新的一封邮件上下划拉着滚动条。
邮件显示发送时间是一个月前,发件人是“Akira”。正文部分就一句再简洁不过的“我到家了”,配图一张糊到亲妈不认的方圆国际机场。
除此之外,收件界面空空如也。裴星点击一下刷新,她今天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动作。
网页了空白一会,在那个旧互联网时代,进度条挪动缓慢,低分辨率的内容一行一行弹出。
看着毫无变化的页面,裴星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盖,哼唧两声,以示不满。
说什么常联系,到家以后人间蒸发了一样,肯定去找那个叫时光的下得天昏地暗去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了媳妇忘了娘。
逆子。
裴星把笔电丢进桌肚,余光瞥见三个挤眉弄眼的脑袋挤在她们班窗台。
忘了说,李承赫最后放弃了美高的offer,选择继续在本校高中部就读;而吴在贤和Olivia跟她一样,去年都取得了初中部的直升名额。
见他们仨推推搡搡欲言又止,她抬步走过去,【想知道什么,就问。】
李承赫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俞亮......他回中国了?这么突然。】
【嗯,上个月走的。不算突然,他在这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吴在贤瞪着小眼睛,委委屈屈道:【要走也不提前说一声,好歹认识这么些年,到底有没有把人当朋友。】
裴星好心地替某人挽回了下形象:【没有,他走前让我告诉你们,我一不小心忘记了。】
她又昧着良心添了一句,【他还说,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特别开心,他回去以后会想你们的。】
李承赫担忧地看着她:【那你......】
Olivia在下面拽了拽他的衣角,很快转移了话题。李承赫意识到什么,默默噤声。
裴星垂眼。在机场分别的时候没觉得,反倒现在情绪有点上来了。
这些天熟的不熟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通通来找了个遍。她可以理解他们的好奇和关心,她可以回答他们的问题。
可比起这些,她更在乎那些渐行渐远的过往,那些很长一段时间,在她转头就能摸着的地方,此刻却变得空荡荡。
【裴星,下节实验课报告记得交。】同桌河允善敲着桌子提醒她,裴星借着找报告的功夫掩下内心升腾而起的落寞。
都说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失去的路上,你也许会伤感,会不舍,也可能遗憾、悔恨。你说你对此习以为常,因为这标榜着“成熟”和“长大”,于是你学会笑着告别,你说服自己放开双手才能拥有全世界。
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失去。她甚至十分坦然,坦然地面对,坦然地接受。她不奢求拥有全世界,她只是不想,让那些曾经,浪迹在褪淡的记忆之后。
所以她没有感到遗憾,却在一瞬间被失落灌满。
这种无孔不入的失落感,从鼻腔一跃而下,凶猛地坠至胸骨最底的那处柔软,一发而不可收。
哪怕只有一点点。
也无法好转。
-
“这些天我每天都在下棋。”
又是时光?
“不管我和谁下,我会去想,如果是你,会怎么应付我这步棋。”
要是赢不了他呢?
“为什么不和我下棋?你有什么好怕?”
那我就在围棋社再下一年,直到能赢他为止。
......
......
“你要下模仿棋。”
荒唐。
“就算是职业棋手,也不敢轻易和你说下盲棋。”
围棋,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
......
“你不一样,你可是世界冠军的儿子。”
天旋地转间,围棋社社员张斌一句话犹如惊雷,劈开由零碎的片段汇成的江流,将他从黑白梦魇里拉拽回现实。
俞亮。
世界冠军,的儿子。
这个前缀,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遍。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很现实。
父亲在围棋界的地位和成就毋庸置疑,是他引领着自己走上这条路,也是他怀着敬意去看齐和追赶的目标。
他不介意被贴上这样的标签。至少在他有足够的资本证明自己之前,很难打破。
“快下啊。”
一对二。还是盲棋。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记忆落子的规律。
可时光的逃避,父亲的训诫,围棋社员们的敌意和针对……和那两盘毫无章法可言的盲棋一起,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无一不像潮水般在他脑中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