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1 / 4)

陆修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整个人便脱力倒在院中椅子上,因为终于泄了这口气,伤处的钝痛摧肝裂胆一般,他虽然习惯受伤,却抗不住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左手臂颤抖不已。

他曾在万年县任县丞,自然是有随从小厮的,但因为某些原因暂未跟来,这些日子便孤身一人,只临时租了个门房以备收门帖。幸亏张信的宅子就在隔邻,也已经从卫所回来,此时闻声过来:“我去叫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年纪四十多,倒也不算年老,按压诊断很有些手段的样子,应天府城本是旧都,有许多宗室子弟住在这里,本就有不少太医,能在府城略有薄名的都医术不错,张信说道:“孙大夫在伤科这一行极负盛名,他家有太医的。”

孙大夫微笑:“伤科大夫不入流的,我堂兄是太医不错,却是大方脉,小人医术远不及堂兄,只在伤科金镞一道专研。”

陆修眉眼一跳,张信打了水来,帮陆修略略清洗了一下便请孙大夫看诊。

孙大夫不再多言,专心诊治,之后说道:“大人伤势虽重,却未伤及根本,肚腹内器脏略有出血,但应已止住,肩背有些骨裂,手臂处只是皮外伤,我药箱里有些药丸和膏药暂时可用。至于内服,大人服用的药丸甚是精妙,我开的药方并不能胜过,还是再做些更对症的膏药外敷吧。”他环视小院,见再无旁人,接着便道:“若大人有人手稍晚可到药堂自取,若不方便,我派人跑一趟也可。”

张信谢道:“我晚间要去卫所值守,麻烦孙大夫了。”

孙大夫不以为意,县官不如现管,他与胥吏都有可变通之处,何况这两位是官员,他行的伤科,自然更是融通,遂笑道:“两位不必这么客气。”

他先是从药僮带着的药箱里取出一瓶药丸和几张膏药,道:“这些也是好用的,不过针对性比较普遍,在下先给大人贴上几剂缓缓疼痛和伤势。”他吩咐药僮:“把药丸化开。”

陆修从善如流,由孙大夫烘热烘软的膏药贴上伤处,孙大夫果然是南京城里最出名的伤科大夫,就这几剂膏药贴上,伤处的疼痛就减轻了不少。

一时事毕,孙大夫叫了药僮背起药箱要走。

“孙大夫暂请留步,”陆修忽叫住他:“我想请问一下,今日除了我,还有谁曾请过你上门治伤?或者有谁到药堂治伤?无论是什么伤。”

孙大夫一怔,笑道:“今日么?我上门的只二人,药堂的伤科非止我一人,其他的我倒不知道了。”

陆修目光锐利盯着他,慢慢地说:“我其实想问的是有没有找你或者药堂治肩伤的人。”

孙大夫怔了一怔,脸上神情便有些古怪,过得一会,坦然道:“有的,顾家四爷肩部被刀所伤,今日下午请我过去看了。”

他又说:“应天府城里药堂大大小小有三十余家,伤科大夫非独我专长,捕头还须再问问。”

陆修点点头,不置可否,却又问道:“顾四爷的伤处模样如何,麻烦孙大夫讲给我听听。”

他寒星一般的眼睛眼神微厉,浓黑长眉微微皱着,整个人有一股刀锋一般的气势。

孙大夫做的是伤科大夫,见的人多种多样,更为凶厉的人也是见过不少的,倒也不至于害怕,他想了一想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顾四爷说是练武时被同伴的刀误伤了左肩,伤口深约一寸,流了不少血。”

陆修定了半息,客气地道:“多谢孙大夫。”

孙大夫不以为意,摆摆手,和药僮一起走了。

张信在一旁听得清楚,不禁问:“顾四爷?”

陆修道:“顾严的异母弟弟顾正,远不及顾严有出息,读书不成,走的武举路子,好勇斗殴。”

张信道:“今天当街被杀的顾严?他们兄弟有隙?”

说这话时又有人推门进来,陆修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没有追上?”

进来的正是去追捕凶手的两人之一周年,摇了摇头:“追出两柱香之后便有两条岔路,此处距城门近,来往人口多痕迹凌乱是其一,其二,近日晴晒,地面硬实,并不能看出骡子往哪条路去了,我便和怀专分开追捕,我那条路一路追下去倒没有岔路了,可是路尽头是山脚,找了许久附近也没看到骡子,也没找见人,我便回来了。怀专还没回来?”

陆修并不意外:“还没有。”那青年男子只是腰腹受了拳伤,他自己也知道并未全力打到位,伤势并非很重,且又有先机,看样子还有不少帮手,逃遁对此人来说并不算太难。

他转回话题,将前情对周年说了一遍,然后继续说道:“顾正的母亲是顾严的继母,进门时顾严方十岁,据说这位继母并不慈蔼,但顾严自小也颇有心机,两人也说不上谁占了上风,但顾严年纪毕竟小了太多,当年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几年前顾严把继母的弟弟送进了应天府大牢里,令人狠狠折磨了一番,年前才放出来。去年他回南京就职也另置了宅第,没有回顾家祖宅与父母弟弟们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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