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卫嬿婉在水下睁开眼睛,入眼是不见底的江。她翻身向着江面的光亮而去,深吸一口气再藏进冰冷的江水里。
寒冷很快冲淡了身体的自我防御,肩膀伤口开始疼痛。失温带来的乏力让她开始看不清江岸的边界。
很快地,游水的动作变成机械式的划动,卫嬿婉的意识开始消散。身后拍水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直到手臂被一个人扶住,带着她往岸边奋力划去。
“进忠。”
卫嬿婉陡然精神起来,随着他一起游水求生。进忠向来胆子大,竟然有闲心去开玩笑说道:
“你游得也太快了,我差点没追上。”
“这能怪我吗?”卫嬿婉被他一句话激得又奋起不少力气,回应道:“万一他带着枪怎么办,不成活靶子了?!”
雨夜的乌云遮住了月光,码头的灯也奇异地没开,只有沿岸商铺零星的灯火还明亮。两人有些丢失方向,所幸找到一块能上岸的缓坡,终于把脚踩到了实地上。
“码头的灯都暗了,事情不对,天明我得去看看。”进忠搀着卫嬿婉,越来越觉得肩上沉重,以为她是体力耗尽。
“好啊,就是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卫嬿婉肩膀越来越疼,江水并不干净,裹在伤口上激得皮肉筋脉无一不疼。她的体力在火速流失,黑的夜越发昏沉。
“嬿婉!”进忠一把搂住脚软的卫嬿婉,上下一打量才见到她左肩袄子破了一个洞,长长的刀口划痕拖下来,棉花里浸满鲜血。
“不能去药堂。”卫嬿婉尽力打起精神,急切地对进忠说道:“青帮背后是老蒋,八成是出大事了,别把你搭进去。”
她掉下去之前听到一句“只抓造反的”。全三儿这种混世的流氓,把自己的利益看的比脸皮大,不会把事情做绝。自己身后有贸委,有唐家,有共产党,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
卫嬿婉被进忠背了起来,那宽厚的背温暖的很,自己肩膀上的破洞却在漏着风。
“刚刚还在一条船上坐着,现在也撇不开了。”
进忠跑的很快,他凭着记忆想找一条路去洋人开的医院,圣玛利亚医院、公济医院,哪一个都好。蒋总司令不过是某些帝国的利益代言人,一个大的买办。他还要顾及着武汉政府,免得在权斗中败落。进忠猜测他只敢在租界外杀人。
这一路注定失望,灯影一个接一个的熄灭,隐隐约约的哭喊声、枪声顺着风雨飘来。
进忠慌不择路,不敢再往城市里去,他咬咬牙决心转头,总要带着卫嬿婉先逃出去找个桥洞也好,再这样让她淋雨,光是失温就要冻死人。
“滴!滴!”
僻静的道路车灯闪烁几下,进忠赶忙往道旁土坡上让。驾驶室的窗户被摇下来,有人在大声呼喊:
“陈大哥,快上车!快上来!”
车灯刺眼,进忠听到熟悉的声音却觉得亮的好,他背着卫嬿婉冲到车边,那人已经跳下来给他们开了后排车门。
“租界去不成了,巡捕拉起了警戒,咱们先离开上海。”
“小唐,你听到什么消息?”
卫嬿婉朦朦胧胧的意识开始醒转,双手撑着进忠的手臂直起身子,对着救命的车主说话道:
“你知道有人杀我对不对?也知道我们如果还活着,必然会去租界找医院。有人给你把这一切都说清楚了,是吗?”
小唐猛地把车停下,进忠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忽然神色剧变,而后重重地举拳往方向盘上锤了一下,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家里知道青帮今晚要有大动作,本来只是让我别出门。可是两个小时前有人刻意送来你与全三儿路线撞上的消息,父亲没拦住我出来。”
车内长久的沉默之后,小唐摸了一把脸,又把车子启动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去求求人,卫姐姐咱们先去乡下找个大夫。”
“不会牵连到你吧?”进忠开口询问,卫嬿婉也提着气等小唐的回答。
“他这么做,既是权势够大了,手里有刀了。也是因为权势还不够大,只敢对你们下手。”
车子疾驰,小唐也在火速地成长,他想到工人夜校那么打眼,祥林药堂也是在政府过了明路的,李川、殷未白、掌柜的……许多好友应该都被掩杀在今天夜里。
透露消息的人是故意的,他动不了唐家,所以要调开自己,甚至这样做还是卖了自己一个好。
“陈大哥,你当日早见着危险,我们竟然茫然未觉。”他哭出声音,又强自忍住。三个人被汽车载着,在黑夜里一路背对着血气透天的夜上海离去。
路并不平坦,一路摇摇晃晃。卫嬿婉感觉到进忠把自己放在他膝上趴着,她知道对方是好心,亦没有反对。眼下危难之刻,她不愿意影响一切求生的举措。
背上伤口因为棉袄阻挡,她闪避的也快,并不如何深。但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