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寺作为南都城外香火最为旺盛的庙宇,城中达官贵人每逢祈福求佛都会来此。
寺中花了大价钱来为寺庙内外修缮维护,比如进寺的青石阶是用整块的石料打磨平整铺设而成,哪怕是在这样微风细雨的日子,台阶上也不会有成滩的积水湿污了各位宾客的衣摆。
只有像沈筠知这样荒废了闺秀修养已久的跳脱皮猴儿,才会走了没几步就浸湿了鞋袜。
她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拎着裙摆,正低头专心看着脚下的石阶,没注意右前方走下来一对主仆。等到跟着她的乌梅唤了声“小姐”已是迟了,两把纸伞边角相碰,撞出一串儿水花。
沈筠知连忙抬眼看去,先入眼的是她肩胛处被水渍晕湿透出的墨色,十分突兀碍眼。再向上看,便见是一位纤眉细眼,面若观音的女子。
“万分抱歉这位小姐。”沈筠知来不及多想,赶忙开口,“我是卫国公府的三小姐,无意撞到了你,若不介意我家马车上备了干净的衣裙,可以供小姐去换一身。”
“沈小姐客气了,你也是无心而为。”那位小姐极为和气,嗓音轻轻柔柔带着些吴侬软语的腔调,同空中飘散的细雨一般,“我半道下山本就是去马车中取件东西,车中亦有额外备下的衣物,不妨事。”
沈筠知多有赧意,可对方没有给她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能连声致歉。
她目送着那位小姐离去的背影,直到沈筠珏出声说了句“走吧”,她才回过身继续向上走去。
见妹妹神情有些落寞,沈筠珏轻笑了声问道:“还有你吃瘪的时候?少见,我倒要谢谢那位小姐。”
“姐姐就别取笑我了,也不知她是哪家的小姐,温文尔雅,瞧着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儿。”
“我也不曾见过,也许是平日被养在深闺里,或是近段时日迁来南都的官员家的女儿。”
沈筠知叹了口气:“方才看见她,倒让我想起了誓英,也不知道这般好脾气的小姐私下里会不会和誓英一样活泼爱笑。”
沈筠珏知道妹妹这是又起了结交之心,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不是说是来祈福的?有缘自然还会再见。”
沈筠知收起心绪跟上了姐姐。
因着今日天气不佳,且未逢清明这样的节历,寺中香客寥寥无几。沈家两姐妹到大殿中时只有两个僧弭在殿中洒扫。
一旁的澧兰递上提早备下的香,两人借着案几旁的烛火一一点了,六指捏着香脚站在三丈高的漆金释伽牟尼佛像前,认真弯腰拜过,又把手中的香插到了宝炉中。
沈筠珏做完了这一切,不卑不亢地站着,稍稍扬起下巴观摩着正中的佛像,似乎并没有什么敬畏之意。却见自己的妹妹又跪在了蒲团上,双眼微闭,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
“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可能是起死回生之后吧。”沈筠知虽是这样说着,实则是因为有些事,若向谁都求告无门,便只能试试垂拜神佛。
沈筠知做完了这一切,起身走向了殿中的小僧弭问道:“小师傅,请问寺中何处可以求平安符一类的物什。”
那小僧双手合十放于胸前:“施主想请平安符,可以去后山的九禄殿。”
“多谢小师傅。”沈筠知学他的样子举起手,弯了弯腰,复而看向沈筠珏,“姐姐,我们走吧。”
等两人离开了大雄宝殿,沈筠珏才开口问道:“你求了什么?”
沈筠知眉眼稍弯,她姐姐就是这点好,昨日自己说要来落霞寺祈福,她什么都没问便陪她来了。
“求纪献川此次披甲上阵,能平安归来。”
沈筠珏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求他平安?莫不是你看上了那位纪公子。”
“对啊,我心悦他。”
少女清脆悦耳的话脱口而出,她自顾自地向前走着,留着余下三人愣在原地。
沈筠珏还没来得及表露出惊讶,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随行丫鬟却倒抽了口凉气。此起彼伏的“嘶哈”声像是生怕前面的主子们听不见似的,沈筠知皱起小脸,回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们,夸张地做出“造反啊”的口型。
乌梅胆子更大一些,没有被她当即吓住,轻咳了两声还敢回话道:“小姐,您这话是认真的吗?”
也不怪她会这么问,实在是沈筠知一向不着调惯了,嘴里没几句真话。
沈筠知看到姐姐用同样好奇的目光看向他,旋即一笑,慎重地点了点脑袋,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我心悦他。”
她眼看着姐姐的神色从惊讶到恍然,又变得恼怒,沈筠知从没在她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剧烈的表情变换,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还笑。”沈筠珏蹙着秀眉剐了她一眼,“当初费尽多少心机才让你们的婚约顺利解除,你倒好。”
沈筠知伸出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难得有了分赦然:“也不算是解除了吧,只能说是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