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收到了母亲寄回的第一封信。她重生回来的时候,鼓起勇气写了厚厚一叠过去,不是特别正式,闲话而已,也提到柳嘉祯。
她让人送出去时,有些胆怯,下意识觉得母亲会觉得烦,黄远鹤的声音也像魔咒一样,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响起,你这些东西,你母亲甚至都不会看,她不喜欢你,怎么会想看到你的信呢?
这居然还是她第一次,在信里说很多话,鼓起勇气送了出去。
母亲回信了,捏一捏,竟然不比她的薄,她心情像要飞一样轻易,珍而重地拆开信。
仿佛和母亲正在同一室,室内书与册,笔与砚,案边香炉冒着袅袅白烟,墙上挂着祖父端坐椅子上的画像,环看左右,一排窗上印着树影,树影枝丫舒展,在明亮的光下,那树影仿佛也染上翠绿的颜色,安静的室内像温暖和煦的午后。
她和母亲面对面地坐,比起之前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她这次是抬起头,与母亲相视,她发现,母亲没有想象中冰冷,甚至很柔和,她的眉眼也没有都是不满的神色,她目光甚至称得上宁静高远,好像祖父。
她声音和煦:“阿箐,已谨悉一切,得书甚慰,千里面目。”
夏南箐将脸埋在信纸上,露出的两只耳朵在乌黑的发尖显得红通通的,良久,她抬起头继续看,舍不得读太快。
母亲寥寥几笔提了一下泰州的风土,说到饮食,说自己已经适应了这边的口味,没有特别不自在,也许回到家,可能反而不适应。
短短四行字,夏南箐想象了母亲从起早到睡的一言一行。
写信之前,夏南箐考虑了很久,还是把黄远鹤偷偷生养女儿的事告诉了母亲,黄远鹤不堪一击,但是如果司马府和赵符戬干涉过多,她也不保证能将黄远鹤拉下水,二则,真的事情到了暴露的时候,真正能做主的只有母亲。
母亲对夏南箐写的事情没有过多的震惊,笔迹很稳,舒雅得体,她表示,如果处理不了,则不要声张,等她回来再说。
夏南箐能理解母亲思虑,子告父已经是惊天骇世,女不仅告父,还将父驱逐出府,那将是什么大逆不道啊!那不是给夏泽恒的名誉上抹黑吗?甚至,可能会引发不可控的事情,比如,赵符戬抓住这次机会,煽动民意,反将夏南箐拿下。
“若事态难控,一切依照你行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信里也提了柳嘉祯,母亲问她现在和大郎相处的如何,还说小时候还被柳嘉祯捡回来过。
夏南箐怔住,她怎么没有印象?
“那时候你走丢了,两天后才回来,梅嬷嬷来信给我的时候,我派人查一查,发现竟然是柳嘉祯。”
“可惜那一次再提接他回夏家,他还是拒绝了,阿箐,记得对大郎好。”
“如果对付黄远鹤太难,可以请柳大郎帮忙,你要永远相信柳家风骨。”
“母上。”
夏南箐悬着的心有了底气,她反复看了两遍母亲的信,眼前想象出来的母亲消失了,但是温暖的字还在手上,她抬头看着祖父的画像,感觉一家人全所未有的凝聚。
这个书房也不再是她的噩梦,不是心头沉甸甸的抱歉。
*
小黑蛇趴在它的老地方,闭目养神,小小的蛇气定神闲,忽然,它抬起头,游到大门口,夏南箐身影越走越近,碧绿的衣裙衬得肌肤透亮,薄如蝉翼的披纱罩在外头。头簪着水粉白珠花簪,远远看,好似碧绿的荷田里新冒出头的荷花,亭亭玉立。
小黑蛇吐吐蛇信子,脑袋贴在门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夏南箐进来。
柳嘉祯坐于案后,翻看着一本书,有人来了他也没有抬头,看完这一页,他才看坐在面前的夏南箐。
她拿着团扇给自己扇风,丝毫不觉得自己被晾到了一旁,好不自在。
见柳嘉祯看自己,夏南箐露出甜甜的笑,花一样热烈好看。
“哥哥,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什么秘密。”柳嘉祯目光落回书上,又翻了一页。
“其实你不讨厌夏府,也不讨厌我。”
柳嘉祯目光又落回夏南箐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彼此相对而望,夏南箐含着笑意的眼睛露出疑惑,柳嘉祯伸手捏住她的脸,夏南箐疼得两道眉拧成麻花样,两只手上去一根根掰开柳嘉祯的手指。
其实柳嘉祯没有用力,他就作势捏着,夏南箐怕疼得,掰不开,夏南箐就用团扇打他。
“原来,”柳嘉祯松开手,端起旁边的茶喝一口,“脸皮这么薄,也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本来就是,阿娘刚刚来信,她说,我小时候走丢了,你把我带回家了。”夏南箐摸摸自己的脸没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站在下首,长揖在地,“妹妹,谢谢哥哥。”
柳嘉祯垂下目光看书,夏南箐奇怪地抬起头,好狠心的哥哥竟然都不让她起身。
“哥哥,你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