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箐不安颤动的睫毛猛地睁开,额头薄汗,黑发脖颈间,接着一阵发抖,像是毒药的剧痛还在骨髓里,手指紧紧揪着床褥。
梅嬷嬷把新煎的中药端进来,准备叫醒夏南箐,惊讶发现夏南箐在默默流泪。
十五岁的小娘子不哭不闹,只默默流泪,太吓人了!
“夏娘子!”
一天都魂不守舍,梅嬷嬷心想会不会是撞邪了。
夏南箐擦干了眼泪,哑声道:“无事……只是梦见祖父……”
祠堂里,夏南箐跪在夏泽恒牌灵位前,眼泪流空了心中所有的情绪,心底空荡荡的。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前世,面对夏府的危机,夏南箐身边不少人或多或少地抱怨过夏泽恒冲动的决定。
大鏖先帝骄奢淫逸不思进取,朝野内外安于享乐,相反邻国国君励精图治,国力日渐强盛,大鏖被邻国按在地上打一点都不奇怪。
所有人都想着如何逃跑自保,夏泽恒偏偏不合时宜,用自己家族献祭,假如夏泽恒固守夏府,或顺势向邻国投诚,夏府现在早已经飞黄腾达,而不是被大鏖一直吸血。
夏泽恒是成功的商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利益对于夏府的重要性。
他还是个被高官达贵在背后嘲笑的看不起的商人,他比这群膏梁纨袴中任何一人都没有责任站在前线。
大鏖里虽然有这些蛀虫,但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那些带着钱的人换个地方继续当有钱人,百姓只能变成流民。
山河国破,满目苍夷,流民饿殍遍野。
就像挑了黄远鹤当上门女婿一样,上门女婿不是错,匡扶正义也不是错,错的是黄远鹤之流,错的是,借司马言之手,将功高震主的夏府拉入深渊,将它吞噬,现在坐在皇位上高枕无忧的皇帝。
没有错,黄远鹤能掀起波浪,背后有司马府帮忙,司马府敢拿赐婚当儿戏,背后有皇帝的默许。
这是天知地知,皇帝知,司马大人知。
以及,看穿了皇帝目的但无能反抗的夏府知。
所以夏泽恒和夏虹影在新帝给夏南箐指婚的时候,都不高兴,不是不高兴夏府不能选上门女婿,而是,这个新皇帝登基,就开始要杀了他们这些人。
哪怕夏泽恒辞去了先帝封的高官,远离朝政,都不能减少这个无能皇帝对夏府的杀心。
夏府的悲剧,从大鏖战神前太子陨落,如今新帝上位开始。
“祖父,您别担心,其实皇帝也高兴不了多久。”
想到一个人,夏南箐心底渐渐暖了起来。
*
前世,她的游魂怨气太重不能投胎,被困在了司马府里。
人面兽心的司马府做贼心虚,四处摆上佛像,请僧人作法,她不仅伤害不了他们半分,自己几乎要消散,永世不得投胎。
司马府内张灯结彩,前少夫人以“突发恶疾”,和她母亲死时一模一样的名头,匆匆下葬,现在,要迎来一位新夫人。
黄楚楚这次没有闹,她笑容满面,听着围在她闺房内的贵女们向她祝贺,说着一句句吉利话,送上一匣匣新婚礼,黄楚楚看着匣子里堆满的珠宝首饰,喜得红光满面,司马夫人的礼把气氛送到一个高、潮,这个代表什么?代表司马大人,代表司马全府,对黄楚楚身份的认可!
黄楚楚激动得几乎晕了头,众人捧场的热情更加热烈。
黄远鹤在前边招待来宾,改姓易主的夏府上下崭新,众宾客围着黄远鹤恭喜,司马大人让亲信过来坐镇,黄府面上极其有光,黄远鹤的笑声传遍每一个角落。
司马府里,完成了皇帝任务的司马大人很高兴,司马夫人换掉了不听话的儿媳,也很高兴。
夏南箐被煞得浑身剧痛,耳边各种大笑的声音,漫天的红色。
待清醒过来时,眼前的红色更多了,墙上,地上,水池里,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开了杀戒,杀了人她就要堕入畜生道,但她只觉得痛快,他们坏事做绝,一起下地狱吧。
但是她身上干干净净,因为怨气顿消,通体轻盈,她疑惑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握着断刀,血从刀上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看上去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更难靠近,一张脸上除了严肃,没有多余的表情。
眼尾一点黑痣,似深情又似寡义,实际狭长的眼睛谁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冷漠寡情。
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有说话,所以夏南箐没有注意到他正坐在椅子上,正厅居中原本司马大人的椅子上。
如果不是他身上脸上溅满了血,如果不是他面前躺了五具尸体,如果不是红色残阳从打开的门照进来,高殿像地狱,柳嘉祯如同只是坐在书房里思索一件事般。
司马父子三人,黄氏父女二人,全被杀了,五个人都是一刀毙命,整整齐齐摆在他面前,柳嘉祯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