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教她: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她不服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母亲劝她: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再回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母亲手掌都举起来了: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还在:百无一用是书生。
‘啪’的一声。
手掌亲吻脸颊,还留下一片殷红。
母亲平静问:粉身碎骨浑不怕?
她终于含着泪视死如归答:要留清白在人间!
初明见妹妹嘴角扬着,眼睛里都是笑意,不由问她,“眠眠,你笑什么呢怎么这般高兴?
初暒醒过神来,笑道,“我要去上学了。”
“嗯,哥也为你高兴。”
“可是哥,咱家里有余钱供我上学吗?”
“你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初明笑笑,向她解释,“在安南书院读书,每个学生入学时只交部分学费,要是觉得先生教得好,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把学费交齐就成,如果觉得先生教的不好,也可以随时退学离开,我听说有的学生离开书院十几年了,才会回来补交学费呢,你前些年入学时已经交了一部分了,这回重新去书院,剩下的钱家里慢慢攒一定是够交得。”
“那你为何不与我一同去书院读书?”
“哥上过书院呀,还学了点算账的本事,现今你兄长会做点心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贸然停业,恐怕会让那些个馋嘴哭上好一阵呢。”
他在开玩笑,以此让妹妹不要为自己担心,可初暒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哥,有朝一日,你的手艺一定会众所周知。”
初明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那便多谢你吉言啦。”
吃过晚饭,初明捧着碗去洗,于嫣红收拾完桌子也去外头帮忙,屋内只剩下初大年与初暒两人。
过了年,一日比一日暖和,但是天色还是跟冬季一样黑的早。
桌上烛火忽明忽暗的闪着,烛芯忙忙碌碌的,可是坐着的两人不仅不说话,就连动弹一下也像挣扎了很久似的。
初暒前世做梦都想跟爹坐在一处吃顿饭,可从军之后到冤死之前连他的影子都没有见过,今生倒有幸天天都能和初老爹坐在一起吃饭,但桌上忽然只剩下他们两个,初暒怎么坐都觉得别扭。
初大年也有些局促,他抬手背蹭了蹭鼻头又用手掌搓了搓大腿,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说,“眠眠,老爹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初家院子不远,提着灯笼走估摸三分之一刻就到了,初大年走到一间小茅草屋前从怀里掏出钥匙,递给初暒,笑道,“到你的地盘了,打开看看罢。”
“好。”
虽然不解,但初暒还是乖乖开锁推门进去。
初大年将屋内烛台上引了火,初暒这才看清,里头竟是一间书房。
她想起初明曾说‘爹为你寻了一处安静屋子,专做书房供你读书习字’,想来就是这里了。
书桌看着有些粗糙,但是桌面木板磨得很光滑,大约是老爹自己用木头做的。
“自你被马儿踏伤后醒来就没有来过此处,想你可能是不记得这里了,于是老爹再带你来瞧瞧。”
初暒拿起桌上摆的一本没有书名的书册翻看,发现这竟是一本兵法。
“从书院回来后,老爹怕你无聊,因而总会从庄上秀才家借些书来给你看,你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里研读抄写。”初大年用衣袖扫了扫书桌旁木架上的浮土,“书卷贵,可是次品纸张与墨便宜,你怕爹花钱,所以都将自己爱读的书誊抄下来了。”
初暒翻看着架子上写着密密麻麻字体且未经装订的厚厚几沓草纸,听他又说,“老爹自幼就喜爱读书,奈何家中贫困,无力承担读书院的钱只得辍学做了农夫,但每每见你摸着新书便喜不自胜时爹心里就觉得幸福。”
他声音里有哭腔,初暒喉头也有些发紧。
“你娘与你这个年纪一般时爹就认识她了,那个时候老爹就知晓女子在这世道上活得艰难,知晓女子无论生在什么样的人家都挣脱不开任人掌控的命运,读书能明智,能让你即使足不出户也可见识这世间广阔,即使日子过得艰难,也能叫你从容平静的对抗人生苦楚,爹不愿看到你像寻常女子一般围着灶台,在夫君与孩子之间打转,又担忧你错过良婿余生辛苦,更怕你读过书见过世间广阔后仍困在一方狭小宅院中时会更加磋磨,故而爹擅自提出送你回书院读书,还不知如此行事,眠眠是否会怪罪老爹,怪……老爹不是也会如寻常父亲一样擅长逼迫……”
“总算知道我娘为何愿意嫁给你了。”
女儿这话倒让初大年呆住了。
“连为别人好都觉得是逼迫,老爹心肠若是坏的,那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初暒看着父亲,笑得乖巧,“能再去读书,眠眠感激高兴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