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籍上的字迹并不是她熟识的。
慕峰青被刺杀之日,有人发现她进了城却并无进城记录,不仅没有举报反而将她的名字补上了。
谁会这么做呢?
初暒想起那辆主人并不咳嗽却满是止咳药味的富贵马车。
她的名字已经暴露,如果那人有所图谋,那么初家便会因为她的存在而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初暒看着屋内因为儿女平安归家重又喜悦起来的初家夫妇,心中开始悔恨。
她又冲动了。
前世慕峰青总说,“你会打仗不假,可风头太盛早晚会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你生死事小,若是因为你一时冲动得罪了某位大人物,便会连累整个慕家为你陪葬。”
她那时年轻气盛,一门心思想要证明女子也可在军中争得一席之地,因此处处张扬、事事跋扈,也曾仗着敏捷狡猾招惹了不少外敌,害得许多同袍因为被敌报复丢了性命。
重来这一世,需得改过这个毛病才不至于被人拿捏住把柄、枉害旁人的命,但无论身份暴露与否,她此生注定是要去报仇的。
只是……初家何其无辜。
见家人们一一回来,于嫣红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与他们诉说苟家求亲的事情。
犹豫再三,她还是觉得女儿到底是有主见的,话都说出来才好让她有个决策,于是开口问,“今日村长家那位婶婶来家里提亲了,眠眠,你对苟家那个二小子是个什么想法,可愿意嫁给他们家做媳妇?”
一旁的初明听到母亲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偏头看向妹妹。
初暒脑袋里还在思考怎样才能设法离开这里,让初家与自己脱离关系,她此时的神情在初明看来就是满满的难过、挣扎与不舍。
等初暒回过神来就听兄长焦急道,“娘,眠眠还小呢,若真在这个年龄嫁了人,那她一生就只能围着灶台,在夫君与孩子之间打转了!”
他说完,屋内便安静下来。
于嫣红道,“明哥,你莫要着急,不是立马就要将眠眠嫁了,这不咱们一家还在商量么,只是近日来家里提亲的妇人太多了,她们家那些小子,我瞧只有苟旦这孩子是个踏实稳重的,但他再踏实稳重,只要眠眠不愿意,爹娘也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一直没有吭声的初大年,沉声道,“前些年眠眠因为身子不好才从安南书院退了学,如今病体已经痊愈,也该回去读书了。”
读书?
去安南书院读书。
初暒怔了片刻随后也觉得,这安南书院或许是个好去处。
初大年在愿意与不愿中又加了一个选择,于嫣红终于在此时知晓了丈夫的打算,可女子读了书之后仍是要嫁人的,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苟家是户好人家,但她作为母亲,即不希望女儿错过好姻缘,又不想让她按照别人的希冀活着。
不过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只有眠眠高兴就成。
于是,于嫣红问她,“闺女,你是要与苟家定亲还是要去安南书院读书?”
屋内的六双眼睛齐齐望着自己,初暒在他们的目光中坚定道,“我要去读书。”
这句话说出口,初暒自己也有些恍惚了。
八岁之前,她被母亲养在身边,整日都困在一方狭小宅院之中,哪怕日光再亮,躺在庭院当中也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块天空。
那时,她便以为这世间就只有那块天空一般大小。
可母亲却靠在门槛,笑着对她说,“外头广阔的很,等你能从这里飞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鸟,哪来翅膀去飞。”
她先这么问了,所以母亲告诉她什么才是人的翅膀。
隐约记得大概是两三岁的时候,母亲将一把古琴、一套棋子、一支毛笔、一副书画摆在她面前问,“喜欢哪个?”
她没听懂,以为是自己喜欢哪个就只学哪个,于是回,“喜欢下棋。”
母亲又问,“还有呢?”
她答,“写字也行。”
“还有呢?”
“识字了才能写吧。”
“还有呢?”
“弹琴吧。”
她将喜好排了个序,于是母亲按照她喜好的顺序教她练习。
不被任何人记起的那段日子她们母女俩过的很充实,就只是她不喜读书被母亲胖揍的时候有些痛苦。
母亲是个围棋好手,但是她在六岁之后大多时候就能赢她半子以上了,她看母亲那副惊喜但又不甘心的神情不像演的,因而越发得意,常常用对弈的输赢来要挟母亲让她再少读一本书,但是在这件事上她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因为她不敢对母亲动手,可是母亲敢揍她。
她那会儿不爱读书,总觉得人们都有自己活法,凭什么书里说的就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