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晃,便晃进了少年李焕的心,此后经年,再难忘怀。
佛家总说,非人动,非风动,仁者心动。我向来不信佛,总觉得这些僧人故弄玄虚,风不动,人不动,心又如何动呢?可那一日,我的心的确动了。
孟成帝讲到这里不由得露出温柔的一笑,这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头一次在他的女儿面前露出如此幸福却又有些悲伤的微笑。
李忱看得有些微愣,她虽知晓父皇对阿娘用情颇深,但到底是个帝王,后宫之中娇媚如云,从不曾断了新人,她从未曾想过她的母亲能得到一位帝王如此浓重的眷念。
许是讲得太久,孟成帝的双眼不受控制地上下颤动,透露着无尽的疲惫与倦怠: “朕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朕亦曾有过真情,所以你与九皋之间,朕能理解。”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语调上扬,因年迈患病而有些嘶哑的嗓音此时却变得莫名的尖锐: “但你是国朝公主,是朕最为宠爱的女儿,所以朕希望你过得好,你也必须过得好,而不是一昧沉溺在九皋逝世的悲恸中。”
说完,孟成帝抬起眼睑,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女儿: “霍平之,是霍老八的长子,虽不是你阿庄表姑所出,但近几年来在军中颇有建树,也算得上是人品贵重、品行端正,配朕的女儿,倒也堪堪合适,不至堕了皇家的威名。”
“另外,朕已嘱咐了顾唐、池竞等人,待朕崩后,迎立吴王怀为新帝,尊你的姨母为皇太后,并册立你为镇国淮阳长公主,同皇太后、三位辅政大臣一起辅佐新帝。”
听到这,李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所谓的赐婚,所谓的信任,不过是为他儿子荣登大宝所做的铺垫罢了。
到头来,她的婚姻,她的人生,她的谋算全都成了一场政治联盟中最微不可道的牺牲品,什么天子宠爱,父女亲情,在皇室之中都显得那么可笑。
李忱跪坐在地上,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心寒,她努力压制住满要溢出的愤怒与不甘,向孟成帝叩首道: “东平侯乃国之重将,当择良女,心意相通者为妻,儿臣心有所属,此生不渝,我二人岂堪合称?况自古后宫不可干政,女儿一介妇孺,不过读了几本书,又何德何能担此大任,望父皇收回成命!”
闻言,孟成帝竟笑了起来: “哈哈哈,释奴,朕没多少时间了,今日也不想同你斡旋,朕只一句,你若能同意,此后权倾朝野,无人再能阻你,而你费尽心力筹划之事,亦还有一线生机,若你有朝一日真能走到那一步,也算你的本事;但你若不同意,朕也不会拦你,”
话声一落,孟成帝倒也不急着继续说下去,只是抬眸望向殿外,那是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亲卫兵驻扎所在,只要他一声命下,藏身于宫帷后的暗卫和殿外待命的金吾卫随时都可以轻易取下他这宝贝女儿的项上人头。
只是……,他侧头瞄了一眼跪在床榻旁的李忱,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可如今时局已不由他犹豫了,想到这,他随即收拢了那些不该的情爱纠缠,眼神微眯着,流露出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不在意般对着李忱淡淡开口: “只朕从今往后便少个女儿罢。”
李忱闻言一颤,吓出一身冷汗来。她抬眼望向殿外,和刚奉诏入殿时不同,窗纸上倒映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人影,显然是已经将延英殿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卫兵们。
李忱痛苦地闭上双眼,紧握的双拳捏得更狠了。事到如今,她才不得不承认,从宣她入殿到其后的温情回忆,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早就算计好了的陷阱,只等她傻傻地往里跳。
如今,只要她说错了一个字,她的父皇都会毫不留情的下令取掉自己这条性命,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睁开眼,绝望地望向她父皇,心中生出忿恨来,女儿,好一个女儿,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所以纵使她有济世之才,纵使她的几个兄弟才疏德薄,不堪造就,她也只能充当一场政治联姻的棋子,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她的父皇,她的兄弟,甚至是她的丈夫。
多么可笑啊,她的不甘在血液里沸腾,叫嚣着,她多想咆哮着问问她的好父亲,她的好父皇,如果女人注定只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那么为什么要请最好的夫子,最好的将领来教她仁义礼智、三韬六略?为什么要给她无上的宠爱和无上的权势?又为什么要在她尝到了权力的滋味,看清了自己的欲望和野心,看清了自己不输于任何一人后才来告诉她——
你不行!因为你是个女人!
她不服,她不服!
凭什么她费尽心力谋划多年到头来只能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凭什么她终其一生才能触摸到的权利宝杖只不过是别人一出生就能毫不费力拿在手中掷玩的玩具,凭什么她的前半生要困囿于宫廷中做一个五德四美,讨好父亲的好女儿,后半生便要前往另一个牢笼,做一个汲汲营营为兄弟、为丈夫铺就一条康庄大道的好妹妹、好妻子。
如果一定是这样,如果一定要这样。
那么,父皇啊,请你看清楚了,哪怕今后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