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逐(1 / 1)

朝廷定下博浪沙的凶手并不容易,里面不知藏了多少权利的角逐与含冤的枯骨。

先是章邯因护驾不力,防范无能自行请罪,廷尉随后将随行婢女,侍卫,沿途各级官员逐一问询排查。大大小小的官员,披头散发的侍女哭喊着“冤枉”却换来咸阳宫外十里“红河”。凶手的告示贴一日不出,咸阳宫内灯火一日不息。今日农家凶手的政简被驳回,明日法家凶手的结果被斥责,上位者们冷艳旁观死牢内蜷缩哀鸣的蝼蚁依旧争辩不休。

一切的一切在赵高,这位新晋中车府令的竹简递呈后有了转机。太傅淳于越与各级儒生痛批张良为罪者的的言辞,农家姚贾为首的一干臣子又支持张良有罪的理由。两派在朝堂上你来我往,争辩的不可开交,扶苏居中调停上谏此简证据不足仍需探查。放眼望去,朝上除却一干武将,唯有秦皇嬴政,丞相李斯,阴阳家人,隐秘卫章邯,递简的赵高不发一言。皇帝朝会后没多久唤来廷尉私下共商此事。

奇的是第二日赵高又递两简,一为调查疏忽牵连无关者张良请求降罪,二为刺杀始作俑者实为墨家大铁锤,原燕国有勇有谋的将领,墨家“侠以武犯禁”祸国祸民。蒙恬听到有勇有谋时嗤笑一声然未作辩驳,群臣辩驳的话语也没在说出口,公子扶苏张了张嘴,在李斯的眼神劝诫与淳于越暗地拉扯下终是黯然垂下双眸,不发一言,咸阳宫内鸦雀无声。九重宫阙上的帝王眯眼望了望红发的救驾功臣,又扫过殿下群员,见再无争议便允下这道刺客政简。

自此墨家大铁锤因刺杀之罪悬赏七千两黄金,墨家其余人等包庇隐瞒赏金皆有变高。章邯官职降下一级;星魂,月神稳坐帝国护法之位;东皇太一任奉常兼太卜;赵高擢升中车府令,授课于陛下最宠爱的十八世子,旗下罗网直属皇帝号令,听李斯建议。

历时一月有余的追查终于落下帷幕,咸阳宫灯隐于黑暗,官吏生活归于平静,此次事件史称博浪沙刺秦。

只是惋叹“大铁锤”扔出的铁锥从未扰过帝驾,赵高舍身所护的是众人皆知的空车辇(niǎn)。

盖聂在退朝后得以与副手蓝语,影密卫董括换班,他缓步走出宏伟辉煌的咸阳宫,走过早已被下人清刷干净的十里“红河”,走到被收缴为证物的损毁马车前。

车身半数被毁,上面喷洒的血迹令盖聂想起死去的阿达,那个刚刚及冠正因替皇帝驾车雀跃不已的老好人,那个迎来梦寐已久的大好前程便被飞溅的尖木误伤致死的可怜人。如此年轻,每日会朝气蓬勃喊着“盖哥”的孩子就这样消逝在他的眼前,而他就如多年前白虎测试时一般,救不了阿达分毫。他又忆起那条长长的血路上,有多少人曾唤着自己“盖聂大人”,“盖叔”,“剑圣大人”,“侍卫长”,“盖先生”,“小盖”,但他却再也听不到这些明媚,尊敬,可爱,羞怯的声音了。他不禁又一次怀疑多年前的决定是否正确。

“盖先生竟也会来到此处。”章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章邯大人,多日奔波操劳辛苦了。”盖聂转身抱剑施礼。

章邯回礼后单手抚上了空车辇:“阿达死得甚是可惜,不过万幸皇帝陛下未降责于你。”

盖聂摇摇头,想到这位并无大罪依旧官降一级的影密卫首领,不禁问道:“大人可曾心有不甘?”

细微的“咔嚓”声响起,章邯垂下头收回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章邯以为盖先生很清楚这个道理。”

盖聂无言以对,好在没过多久影密卫来报章邯离去,他们之间不至于尴尬太久。然而作为证物的空车辇却在章邯走后轰然碎成粉末。

纷纷扬扬的木屑沙土吹散了章邯最后的话语:“盖先生请小心赵高。”

皇帝下朝后一反常态先去了十八世子的宫殿,一入门就看到昔日戏耍玩闹的胡亥跟着赵高行了面见陛下的大礼。

“寡人平时管不了的骄阳跋扈十八世子竟变得好学恭敬起来,中车府令功劳甚伟啊。”嬴政从案己上捧起《爱历》,沉声夸奖道。

胡亥一听抢着争辩:“父皇什么意思,亥何时骄阳跋扈了!不过是那些穷兮兮的破儒生肆意在父皇面前诋毁儿臣罢了。赵高,嗯,师傅对亥细心教诲又不偏心,父皇亥都学会《爱历》了,背给你听。”

赵高恭敬地低头等胡亥说完:“陛下过誉了,十八世子聪敏灵慧,就是年纪尚小颇爱玩闹,几位儒学博士怕是年事已高精力又不如十八世子旺盛才偶有怨言。赵高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能与十八世子聊得来而已。”

嬴政并未看向赵高,只是耐心听着胡亥流利地背过《爱历》,又加了要求听他磕磕绊绊背下《大学》,便启程回宫了。临行前,嬴政对着跪在地下的赵高说:“中车府令与麾下罗网令寡人大开眼界,成日只待在亥儿行宫做师傅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今后你仅授亥儿律法即可,其余课程朕会另寻他人教授,你多尽尽中车府令的本分吧。”

赵高在胡亥的哀求撒娇声中左手紧按右手,行稽首礼:“赵高谨遵陛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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